乾坤卦相,立于死位的年海君,死相骤显。
乾坤卦相,本是若隐若现的连青尘,却显得更为突出。
乾坤卦相,那一流淡若的势力,已经显尽其阵阵妖气。
月笼斋之变幻鬼女,已不再是红衣一个而已,小碧也同样。一直自持聪明的小碧,从妖狐秋之那里也听说了乾坤卦相之事,并未完全在意。
让小碧在意的,只是红衣的变化之运。
殊不知,她之运,也将之改变。
会变得如何,月笼也不得知。
红衣之事,月笼缄默不语,而小碧运将生变,她依然未语片言。
月笼不语,却急坏了一旁的绿芝。绿芝轻跺足,皱起了鼻子,急火火的连问月笼。
“老板,这,这卦相,到底如何啊?真是,急死……我了!”
绿芝进斋里的早,而且性子直爽,肚子里从来藏不住话,心里怎么想的,嘴里便怎么讲。她这副性子,月笼知道的一清二楚,对于她这种急脾气,月笼也从不去计较。
月笼轻轻的把桌面上的铜仔儿一一收了起来,叠在一起,放在桌的一角。愣愣地看着三枚叠着的铜仔儿,心中如是骇浪拍岸,掀起千层不平浪。
人世间,往往最不能小觑地便也是那小物。
月笼长长叹了一口气,才缓而又淡的说了几个字。这几字,让急火性子的绿芝的心境,真如入炼狱般。
“有人,要死了!”
平日里,月笼若说着这样的话,绿芝可觉得不打紧。毕竟,索魂女鬼干的就是勾魂的事,结果当然也是死人的。
可当下,大变时期,即便些许微动,也都会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
绿芝的急火“噌”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她不自主地在原地拧着脚,眼睛无比专注地盯着月笼。
“老板,是……谁要死了呢?”
绿芝既着急又小心地问着月笼,她不想听到关于连青尘的不好。她也知道,连青尘也被乾坤卦困住了。
月笼朝她微微摆摆手,要她莫急。月笼也只能是强装镇定,连青尘在卦相中的那渐渐清晰的一影,使她的心不得不揪紧!
可面对月笼斋的其他鬼女,仍得一如既往,不急不躁,平稳就心。
“事情还未到最坏一步!”
月笼说出这样的话,也着实觉得有些费力。
乾坤卦出,必有人死!死的是该死的人,可是死人身后,却还有着一大片的活人!这些活人之命运,将又会如何?谁会死去,谁又会活?
乾坤卦相,起为将死之人,结为人命之终!
可是立于死位之人,却要在卦相刚显若许变化之时离逝,怪哉,奇哉,不妙亦!
立于死位之人将死,而乾坤卦相却未有太大的变化,这却是为何?
乾坤卦,因死位之人而起,若死位之人消失无影,是否也意味着,乾坤之变结束?
若真是这样简单,也不会成为卦相变化之首,更不会是闻者变色之卦!
月笼苦思瞑想中,乾坤卦的死位之人即将消失,可乾坤卦的走向,却是更加繁复,根本未有一丝要结束的迹象!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月笼却也不知而得!
就在月笼因乾坤卦死位之人将要如此早的消逝而困扰时,此刻居于京城右相府的道士济云,同样是紧锁着眉头。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士济云如昨日之晨,打开了乾坤卦,却看到居于死位之人,气脉渐弱,已显出死相。
若乾坤卦相死位之人逝去,那是否乾坤变幻也将结束呢?
虽然道士济云,也觉得乾坤卦之变不能如此轻易结束,但按照世人对乾坤卦的种种说法,最为统一的便是:
死位之人若去,卦相之变则结!
道士济云很难讲清楚,现在的心情。若是想进一步看透乾坤卦之变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年海君逝去。
若是真要这么放手不管,将更是无法预计下一步的乾坤变化。
明明知道不是结束,却又期盼是结束。明明想看看死之位变化之后会是如何,却无法让死位之人如此轻易死了。
道士济云,头一次,感觉到了,何谓“力不从心”!
济云收起乾坤卦,推开房门,不意外地在门外看到了这座府邸的主人,年海君。
右相年海君,略微对着济云笑了笑。这个笑容,与常日的不同。既不作伪,却也非自然。
“年相!”
道士济云赶忙迈出房门,走下台阶,迎上了年海君。
年海君用平时没有的淡然与自若,看了看他。平时的年海君,总是紧张的,威严的。
“道长,可否有空闲之时?”
“有的,此刻便是闲暇时!”
年海君又是一笑,那种自然的笑容,不像是平日的年海君,更不似权倾朝野的右相大人。
“本相今日起得大早,去摘了些晨露来,泡了茶!道长,不防一起去品茶赏花吧!”
“济云从命!”
道士济云,一生最喜得的是玄衣束手,对人世的来来去去、死死生生,早看得尽淡。
可眼下,他看得出,年海君似是知道了什么。那种既压抑又在乎,却又无法挽留的无限遗憾,从那忽然淡然的一言一行中,无一不表露出来。
早听人说,人将死之时,是有感觉的。
像年海君这样睿智敏锐之人,怕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道士济云,慢慢跟在年海君的身后。年海君的步伐很轻盈,与平时的沉重又有了许多的不同。年海君的步伐,又过于轻飘,像是整个人要随风而逝般。
此时的济云,也终于猜度出,年海君,将会是如何离开此世!
是人不能做太多狠辣之事,还是乾坤卦把人世翻转的太过!
年海君的魂魄,前因月笼斋的小碧吸魂后由兰花孽缘而先后受损,现在的魂魄,已经无法再在体内呆过久的时日。
这一日,本应不是这么快的。
年海君的死期,是不是这么快到来,道士济云也说不清。在他认为,这一切均是乾坤卦相之为。却不曾想,若不是年海君之前背负过多血债,他的人生兴许不必致此。
可不管说什么或是再想干什么,均已晚矣!
便是今夜了……
年海君今晨醒来心情还算好,朝廷的事,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太多事,他有心却无力,只能任其而去了!
自从踏上仕途后,从未有过的无梦与平静。
难道,只有这时,才能够放得下吗?
时近中秋,花园中的花儿,随风送香。
坐在园中品茶的济云,总能闻到一阵阵扑鼻而来的花香。而坐在他对面的年海君,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连一丝着慌,竟然也没有。
道士济云不知,这段时日,年海君想了很多事。更多的是关于年海君自己的,这么多年来踩着多少人的血泪攀上了仕途的顶峰。
这些,本是自己最想要的,一生所追求的。
若是人生重来一次,他还将会走同样的路。不后悔,也不曾有过什么遗憾。
年海君的一生,是靠着自己一点点的打拼而来的。
对错难讲,是非更是无法论断!
午时,二人只吃了一点清淡淡的菜!
一是年海君吃饭本就很清淡,二是道士济云是出家的素食之人!
人生一世,弹指之间。
年海君正是明白此中道理,更是殚精竭力的为朝廷为仕途奔波辛劳。
虽然不后悔此生的选择,若真有来世,也真想尝尝那日出日落的简简单单的农夫日子。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千万种思虑中的一种罢了。
年海君轻轻抿了口杯中的茶水,明明是清新可口的雨前茶,还是自己亲手摘取的晨露冲泡的,这味道,竟感如此的酸涩。
年海君此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若有什么未了之愿,记挂的依旧是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年海君毕竟不是常人,对事物的敏锐程度,更是高于常人!
近日,道士济云不再对他说些什么,也不像从前让他注意些什么事,他便也想到这一层!恐怕有些事是济云也不清楚的,更甚者,自己的前命不堪。
这样想的时候,心中的酸楚肯定会生出几分!毕竟是血里强打出的人,对着命运的扼腕,也有几分从容。
能活着,谁不想活!
年海君前日便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而头又会时时昏沉。似曾相识的感觉,如那时鬼女小碧扰自己魂魄时。
而这样的自己,道士济云也未曾片言。
心中便知,此事不妙!
生死虽是由命,却也有过多不甘!
追其一生的名利,终到了顶端,却只能掌握这几时。来世时,是否会补偿自己呢?
年海君在思忖着自己还未曾做完的事,来生是否能补及得了!而这时,天色已是阴沉,年海君的头却晕呼呼了起来。
什么也来不及想,这个美丽的世界,还未再看一眼。
魂,已冲出了躯壳。
这具身体,本来早已控制不住那个不安分的魂魄。
很早前就已受伤的魂魄,脱离而出时,已经不是完整的。连一个完整的人形也聚不起,只是丝丝线线般的魂魄围亭环绕。
像是如生前般,多么的留恋这个世界。
被这一切已经惊呆的道士济云,只是愣愣的坐在亭中的石凳上。
“哗啦啦……,叮铃铃……”
一阵阵轻轻的铃声响起,这一阵轻脆的铃声在刚入夜后的相府,显得格外的响亮。道士济云不由地望向了那个铃声的来处,只见一个淡蓝衣着的冷艳女子,与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墙下。
道士济云,也有着不输于玄术的好身手。竟也未曾察觉这两个女子,不愧是月笼斋的当家。
月笼又再轻摇手中的铃铛,只见年海君不成形的丝丝魂续续魄,像是受到了召唤般,慢慢飘向了月笼手中的铃铛。
年海君的魂魄,停在了月笼的上方,最终形成一个淡淡的人形,很淡很淡。淡到只稍许轻风,就能吹散一样。
月笼又再次摇了下手中的铃铛,那个淡沫的魂魄,“倏”一下闪进了铃铛中。
月笼冷眼望向刚从亭中走出来的道士济云,看着这一个个被乾坤卦相拧转人生的凡世之人,月笼也不由地做了她不该做的,说了她不该说的。
“道长,收起你的那些不该有的好奇心与玄制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话毕,月笼与绿芝,只是闪身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朝中栋梁,肱股之臣,叱咤风云半生,走的如此匆匆,一句话也未留给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