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儿不想嫁,可由不得她,她心绪不宁,愁云密雨。
眼前,是一袭红衣,平铺于床上。镇子上的每个姑娘,到了一定年龄,都会为自己缝一身嫁衣。麦儿自是不例外,更何况她有一双巧手。
再过两天,她就要嫁到邬家去了。
麦儿心里自是不愿,可无奈,麦儿娘把她锁在了屋中。
麦儿娘自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这两天一过,一切都会如自己所愿。麦儿娘从不觉得自己心狠,她只觉得她这一辈子因为生了麦儿,才没有了该有的子孝贤孙,没有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天伦之乐与富贵年华。
麦儿的爹,眉头紧锁,唉声叹气。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什么都未曾改变,可麦儿不想认命。
麦儿头一次,觉得这日子,过的太快。邬家迎娶她的日子,只一晃便到了。
炮竹声起,一阵小孩子们的嘻闹声也同进传进了麦儿的耳朵。麦儿支着耳朵听了听,她娘没守在门口,看来是去外面迎邬家人去了。
清晨中鸡啼声刚起,麦儿便被她娘喊了起来,连迫带胁的把新衣给她穿上,又化了新人妆。一切妥当,她娘便守在门口,还是怕她跑了。
麦儿提着衣裳,来到了自己常日里放衣裳的木箱。麦儿打开衣箱,把所有的衣裳都翻了起来,在最下面找到一样东西。
一把尖刀,约近一尺长。这利器,是几年前她为铁匠家娘子做了一件绣着花的衣裙,本是邻居,她不要钱,铁匠家娘子就送了她此刀,作为酬谢。
按照铁匠家娘子的说法,这刀子本是为一江湖客所制,铁匠在制的过程中,喝多了酒,便多制了一柄,就留在了家中。
这柄刀本是铁匠家娘子一份心意,给麦儿之意,是让她拿去卖钱。可是麦儿觉得这刀子好看,明晃晃的,就收了起来。
麦儿找了块绢帕,把尖刀包好,藏在袖中,又坐到了床边。
刚坐下,就听到门外急急的脚步声。
“哗啦”,门从外面被推开,麦儿的娘走了进来。
“麦儿!”
麦儿听到她娘叫她的声音,她把头撇向了另一边,对她娘依旧是一张冷脸。自她娘决定要把她嫁到邬家起,她就没给她娘好脸色。
麦儿的娘见麦儿对她仍旧如此,只是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走到麦儿跟前。把手里的喜帕,朝着麦儿头上一扔。
麦儿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头上被盖上东西。
“别动,这可是花了一两银子买的上好的丝绵制的!”
“除了钱,你眼里还有别的吗?”
“呵呵,麦儿你这讲的什么话,要上喜轿了,也给为娘哭几声啊!”
麦儿一肚子的怨气,要哭也是哭自己命苦,不过她才不会哭。麦儿用手掀开喜帕的一角,一提裙子,走出去了。
“起……!”
一声长长的轿起声,跟着又是一阵的炮竹声。阵阵炮竹声传到麦儿耳中,却引得她心头一阵烦闷。
坐在轿中的麦儿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喜帕,紧紧撰在了手中,而另一只手不由地握住了从袖中滑出来的刀柄。
“篷”地一声,麦儿身形不由一晃,听外面乱糟糟地人声与脚步声,以及又是一阵的炮竹响,看来是到邬家了。
轿子忽然一亮,是喜娘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哎哟,我的好姑娘,快盖上!”
喜娘不由分说夺下麦儿手中的喜帕,给她重新盖在了头上。麦儿只能看到脚下的一丁点儿路,从进到邬家,她一直是低着头。
她的脑子里面像是进了苍蝇,一直“嗡嗡”响不停。别人说了什么,又问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待麦儿有了反应时,是被一声高喊所惊醒。
“礼成……!”
麦儿站着未动成,她的脑子一阵眩晕,她只觉得迷糊。对什么也没知觉,竟然行完了成婚礼。麦儿只看得见自己的长裙,以及自己的脚。
双脚发软,身子不由朝一边倾,忽觉旁边有人扶上了自己。
等麦儿的头不再昏沉时,人已经进到了新房。
麦儿把头上的盖头掀起一角,左右四下望了望,除了自己再没有什么人。麦儿用力把头上的红布掀了下来,顺手便扔在了地上。
若不是她两条腿还有些发软,她一定从床上站起来,狠狠地踩几脚。
麦儿坐在床的一角,长嘘一口气。她打算在这房里绕几圈,看看从哪里可以逃出去。
麦儿在家里被她娘看的紧,没有逃的机会。现在新房四下无人,那些参加婚宴的人应该都在前院热闹呢。
麦儿正欲起身,却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麦儿被惊出了一身汗,她鼓足勇气,缓缓地转过了头。
在红色的床上,新房的床上,躺着一人,一个男人,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男人。麦儿不认得此人,虽不认得,但看此人的面色与年龄,麦儿也猜出了几分。
本来身子还有些瘫软的麦儿,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站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是何人?”
麦儿心里虽然对此人猜度再三,但又是觉得不太可能。
是麦儿心地太善良,还是苍天拿她开了个玩笑。
嫁的不是想嫁之人,而明明嫁的是个年轻人,可眼前身着喜服之人,却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麦儿想不明白,邬家和自己的娘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
麦儿抬起有些哆嗦的手指,瞪着眼珠着看着床上之人。
“你你你……你意欲何为?”
床上之人,哆哆嗦嗦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更让麦儿觉得生气的是,那人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她眨眼,而那人的眼睛却又睁得不太开。
见此,麦儿的胆子变大了,她一挺胸脯,手指向前一伸。
“我问你,你是病了吗?”
那人显然是听得见麦儿的话的,非常吃力地点了点头。
“你,是姓邬吗?”
那人又是很吃力的点头,麦儿的胆子顿时又增了几分。
“你是邬狗子的爹?”
那人又点了点头,他这一点头,麦儿顿觉火气直冲头顶。麦儿转身就要离开房间,她要去找她娘,她要问个清楚。
可是麦儿才走到门口,房间门却从外面被人推开了。麦儿看到来人,她的火更大了。
“邬大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麦儿顾不得尊老之仪,直接冲邬家大娘喊了起来。可是邬大娘的反应,竟让麦儿吃惊不已。
“扑通!”
邬家大娘竟是给麦儿跪下了,麦儿的火一下灭了下去,她不由地慌了。
“你你你……你想干干……什么?”
“麦儿是个好姑娘,人不仅灵巧秀气,心地更是善良!请姑娘看在我一把年纪,又给你行此大礼的份上,只求姑娘救我一家!”
麦儿只觉得头上如沐云雾,不明所以。
“邬大娘,有什么话起来讲吧!”
“不,我只求姑娘能应了此事,若应了,我自会起来!”
麦儿一直不太喜欢这个邬家大娘,看似和善,其实心里的鬼主意多的是。对于邬家大娘的无故要求,麦儿更是提了十三分的小心。
“邬大娘,你不必这样,站起来讲吧!”
麦儿不动声色地与邬家大娘说着,她在等着邬家大娘下面的话,可是邬家大娘,突然上前抱住了她的腿。
“麦儿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你看我家那位,他他……他快不行了,呜……!”
邬家大娘话说了一半,却又哭了起来,更是弄的麦儿不知怎么回事?可是不管如何,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轻易答应什么的。
邬家,不是个好人家!
“邬大娘,你家那位,眼看着就不行了!”
“胡说!”
麦儿只是说了那老邬一句不是,邬家大娘的脸色一变,双眉一拧,把麦儿生生吓了一跳。邬家大娘虽是跪在地上,可是她也看到了麦儿的一愣神。
邬家大娘的脸色,马上又缓和了下来。本已离开麦儿双腿的手,又紧紧拽住了麦儿的衣裙。
“麦儿啊,好姑娘!我那儿子,阿狗,不是个争气的主,我也知道是委屈了你!”
麦儿没有接话,她实在猜不透邬家大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那邬家大娘,一个人在悲凄泣泣中。
“我家那位还是有救的,听人说了,只要这事办成了,这个家还会像以前一样!”
“是……什么?”
麦儿的声音不由发颤,她凭着女人的敏感,直觉得这定不是什么好事!
“冲喜!”
“冲……喜?”
“是啊,只要麦儿今晚陪着我家那位,过了今夜,这家还像是以前一样。而我,今后一定把你当祖宗供着!天凉不让你冻着,热了不让你闷……!”
“够了!”
麦儿直觉得荒唐,心里本淡下去的火气,又冲了上来。麦儿直恨自己的娘,恨眼前这个自私而愚蠢的女人。
“你让开!”
麦儿一刻也不想与此人呆在一个屋子,她要离开这里。
“你干什么去?”
“你不能走!”
“你……!”
“你给我站住!”
马上要跨出门的麦儿,竟然被比她大几十岁的邬家大娘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麦儿差一点被摔在地上,正好扶着一张桌子才未跌倒。
麦儿不禁心生恐怖,邬家大娘一副定要麦儿陪着老邬的样子。
“你……你让开!”
“哼哼,你已经进了我邬家的大门,别想着出去!”
“你……!”
麦儿被气的直哆嗦,虽未经太多世事,但她从未听说过有邬家大娘这样的人。若不是亲眼见了,定然不会相信世上竟还有如此歹毒与无耻之人。
“你快让开,我要回家!”
“哼,你进了我邬家的门儿,就是我邬家的人,就是死,也得死在邬家!”
邬家大娘拦着不让麦儿出去,麦儿更是拼了命也要出这个邬家的门。二人扯来扯去当中,“咣当”一声,有一样东西从麦儿的袖子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邬家大娘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东西,更是对麦儿破口大骂。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小蹄子,竟学会了这等歹毒之事,竟藏了刀子,想杀人不成?是想杀亲夫,还是想杀我?”
邬家大娘的强词夺礼,使得麦儿更是下了要迈出这邬家门的决心。说时迟,那时快,麦儿冲上前在邬家大娘之前拣到了地上的尖刀。
“你别过来!”
眼看那邬家大娘急红了眼,硬生生要过来夺下她手中的刀。麦儿双手紧握刀柄,亮闪闪地刀尖冲着邬家大娘。
握着刀的双手一直在发抖,麦儿紧张地朝前冲过来的邬家大娘喊了起来。
邬家大娘见罢,更是对麦儿骂声连连。
“呸,我瞎了眼,竟娶了你进邬家门!你今天就杀了我吧,你不救我家那位,我也不活了!”
邬家大娘连哭带泼的就朝麦儿奔了过来,麦儿瞪时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邬家大娘的身子倒向自己。
“噗!”
握在麦儿手里的尖刀,只留个刀柄在她手上,而冲在刀上的邬家大娘更是比麦儿不相信这事实。
“你你……你为……为何不……不躲躲……!”
邬家大娘扯了扯难看的嘴角,对麦儿说了这一句话,就倒在了新房的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只剩了一个刀柄留在外面。
麦儿不是不想躲,可是就那一闪神之际,她就没往开躲。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没有躲开,其实她还是能躲开的。
她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哗啦!”
新房的房间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那人把愣在新房当中,满手是血的麦儿推出了门。
“快走!”
“快走啊!”
麦儿只听得见那人和她说,让她走,她如受了蛊,突然调转头,跑出了邬家。
正在邬家前院热闹的乡亲邻里,突然看到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一阵风的跑出了邬家的大门。
众人纳闷至极,均是不清楚,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新娘怎么会突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