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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家可归,重操旧业 (9)

六爪女果然没有看错,无常鬼还真是个鬼,他的右手被扭住,闷哼一声,左手却捏做蛇头状,整个左臂就像一条蛇,风驰电掣地捅向了哑哥的腋窝。哑哥受到奇袭,也是闷哼一声,硬生生承受了无常鬼的一击,生生把无常鬼的右手给扭脱臼了。无常鬼连忙退后,惊愕地瞠视着哑哥:“咦?培田吴家拳,你是吴拔祯老爷子的什么人?”

哑哥听不见,鼓着黑红脸气呼呼地比画,嘴里叽里哇啦地嚷嚷,意思是不准他们进入后院。胡子出面解释:“这是哑哥,吴拔祯老爷子的嫡传弟子,你们有话慢慢说,千万别再想着用蛮力胡闹了,给你们说真话,你们说的那个黑锅底真的不在,如果在我们也不会护着他。”

无常鬼的手腕疼得厉害,边龇牙咧嘴边用左手揉搓着。哑哥凑过去要抓他的手,他本能躲闪,却没能闪得了,哑哥抓住他的右手,两手一拽,疼得无常鬼牙缝里咝咝作响。大冬瓜不知道哑哥要干啥,急得冲过来扑打哑哥,却被哑哥一脚踢翻,就在踢出那一脚的同时,哑哥两手用力一推,又把无常鬼的手腕子给装上了。

眼见得这几个人已经被制住,自家的脸面已经保住,六爪女这才从屋里出来,穿过角门,来到了外面。六爪女自小野生野长,虽然在竹林寨有师父调教,但师父毕竟是男人,不会教她那些女人应该懂得的穿衣打扮之类的讲究,她自己又是个率性之人,穿衣极为随便,打扮也极为随便,平时头发梳成一条辫子,天热了就把辫子盘在脑袋上,天不热就把辫子扔在脑后。穿衣也是普普通通,上身是一件蓝花大襟布衫,下身是宽筒的油黑布裤,走在街上跟来来往往的市井女子没有区别,谁也想不到她就是连城县赫赫有名的六顺商行的女老板。所以,她从后院出来,并没有引起前来闹事的那帮人的注意。

无常鬼的腕子虽然装上了,却仍然疼痛难忍,气哼哼地骂哑哥:“衰佬干你老母,仗着吴老爷子欺负人,我要去找吴老爷子讨公道。”

哑哥听不见,看着他嚷嚷,脸上是莫名其妙的无辜。胡子当初跟六爪女一起去见哑哥,知道武状元吴拔桢已经死去,就插话堵了无常鬼一句:“去吧,到阴曹地府找吴老爷子讨公道吧,顺便再让阎王爷作个评判。”哑哥制住了无常鬼,大冬瓜和其他人都有些发蔫,六顺商行的人则开始有些趾高气扬起来。

六爪女喝了胡子一声:“不准对吴老爷子不恭敬。”胡子连忙闭嘴,退后了一步。

大冬瓜和无常鬼对六爪女并没有在意,她出来的时候,他们以为她是六顺商行的家眷,或者是六顺商行雇来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六爪女轻轻一喝,胡子和众人立即齐齐噤声,这倒让无常鬼和大冬瓜大为惊诧,痴痴地看着六爪女,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六爪女不理会他们,直接发号施令:“把客人让到前堂去,泡茶。”

胡子是没有正式任命的老板助理,马上吩咐下去:“豆子,泡茶去。条子,带客人到前堂。”

大冬瓜问六爪女:“你这个小女子是谁呀?”

六爪女反问他:“你这个大冬瓜是谁啊?连我是谁都看不出来吗?”

大冬瓜语塞,无常鬼反倒是明白:“你是头家,今天这件事情你要给个交代。”

六爪女说:“我又不认识你们的妹子,我给什么交代?有啥事情坐下来慢慢说,靠拳头能说明白你们就接着打,我看热闹。”

无常鬼却朝哑哥仰仰下颌:“他真是武状元的弟子?”

六爪女点点头:“是啊,怎么了?打不过就找人家师父?”

无常鬼青紫紧绷的脸突然平复下来,就像雷雨过后的荒野般平静:“那我倒也不算丢脸。”

六爪女心里清楚,表面上看大冬瓜闹得凶,其实真正难缠的是这个无常鬼,对他也就客气许多。不管怎么说,在商言商,和气生财,做买卖谁也不愿意招惹是非。“他是吴老爷生前最喜欢的徒弟,也是我的大哥,耳朵坏了,不会说话,你别太在意了,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慢慢商量。”六爪女解释道。

无常鬼也客气了,点点头:“那就请了。”

几个人回到了前堂,坐定之后,豆子端着茶壶请示:“头家,泡、泡、泡啊啥、啥、啥茶叶?”

六爪女暗暗苦笑,哪有当着客人面儿问给客人喝什么茶的?而且磕磕巴巴的让人家笑话,连忙说:“让胡子进来泡茶,泡今年的明前茶。”豆子还不明白六爪女的意思,执着地解释:“是、是、是胡、胡、胡子让、让、让啊我、我、我来、来、来的。”

六爪女又砸实了一句:“你去叫胡子进来泡茶,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有事情让你们办,赶紧去。”

豆子看六爪女发急,这才连连应承着跑了出去。

六爪女扭头问无常鬼:“你们说的那个黑锅底,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能断定是我们六顺商行的人?”

大冬瓜张嘴要说,无常鬼瞪了他一眼,大冬瓜硬生生地吞回了嘴边的话,活像咽下了一口痰,憋得直抻脖子。

无常鬼说:“我是他舅舅,我外甥女粉粉也不知道怎么就跟那个黑锅底好上了,他说他是你们商行的襄理,我们也不懂得什么叫个襄理,他说就是管事的。虽然现在是民国了,可是老章程不能废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讲究的,我们就跟他商量,既然要娶我外甥女,就要请媒人下聘礼,正正经经地把我外甥女娶回去。看在六顺商行也是县里县外的大商户分上,我们也不嫌他脸黑,就把外甥女嫁给他算了。”

六爪女打断了他:“你们是听他自己说他是六顺商行的人?”

这一次大冬瓜抓住了说话的机会,无常鬼也没有阻拦他:“实不相瞒,我们也怕上当,偷偷跟过他几回,他来来去去的都在你们商行,我们才相信了他的话。”

六爪女点点头,心里确认,肯定是黑子干的好事。

无常鬼接着说:“我们跟他说了要明媒正娶以后,一连好多日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不来也就算了,有女不愁嫁,我外甥女也不是嫁不出去,非你不可。我们张罗着给外甥女另寻人家,外甥女才告诉我们,那个黑锅底已经跟她睡过了,她身上的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了,你说说,这不是坑人吗?我们今天找上门来,也是没有办法,换作是你,你怎么办?”

六爪女听到是这么回事,马上叫正在忙着沏茶的胡子:“胡子,你和哑哥留下,其他人都去找黑子,让他马上回来见我。”

胡子连忙出去吩咐,六爪女这才对无常鬼和大冬瓜说:“按照你们说的,有可能是我们伙计里的黑子,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了,回来以后你们亲眼看看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黑锅底。要是,话也要当面说清楚,我也得听听黑子怎么说,跟你们说的是不是一回事。如果真是那个情况,该怎么办你们说了算。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或者事情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今天你们跑到我们商行闹事,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大冬瓜一个劲儿看无常鬼,无常鬼连连点头,大冬瓜才说:“成呢,如果不是你们的人,或者我们说了谎话,给你们道歉赔礼成不成?”

六爪女点点头:“嗯,就这样吧,我已经派他们出去找了,你们稍候。胡子,你陪着各位,我还有事情。”想了想,又对胡子说:“怎么光泡茶?把茶点拿出来招待客人都不懂吗?”说完,转身出门。

六爪女故意这么安排,既能避免他们在商行里里外外瞎闹,也能显得自己超脱、高级,不跟他们这等人浪费时间,起码在心理上能够让那些人慑服于六顺商行,令他们不敢也不好过于放肆。

刚刚出门,就碰见秃子和豆子挟持着黑子从门外进来,六爪女反倒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豆子说:“我、我……”

六爪女连忙指定秃子回答:“咋回事?”

秃子说:“我们刚出门,就碰上他了,他正往回走呢。”

六爪女走过去拽黑子:“你跟我来,我问你话。”

黑子跟着六爪女进了后院,六爪女骂他:“缺德鬼,你年龄比我大,我按道理不应该骂你,可是你做事情也太缺德了,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你就跑了?”

黑子愣了一愣:“头家,你咋知道的?”

六爪女说:“人家打上门来了,你看怎么办?你是娶人家,还是赶紧走人,从此再也别在连城县露面?”

黑子说:“我自然要娶她了,可是他们家要五十块大洋聘礼,我哪儿来那么多钱?想去赌两把说不准能赚到,没想到不但没赚到,连老本都搭进去了。”说完,不等六爪女骂他,又嬉皮笑脸地追问了一句:“真的怀上了?是男娃还是女娃?”

六爪女对这种事情也不懂,以为只要怀上就能知道男娃女娃,懵懵懂懂地说:“男娃女娃我倒没问。”

黑子嘿嘿笑:“衰佬,赌输了没关系,只要能有个娃,有个后,比啥都强。”

六爪女说:“这么说你是愿意娶人家了?”

黑子说:“人家是黄花大姑娘,能跟我,我自然要娶人家,可是没钱下聘礼啊,这不是要人命吗?现在又怀上了,咋弄呢?我刚刚跟她睡过两回,咋就怀上了呢?”

六爪女说:“你就缺德吧,人家的哥哥和舅舅都在前堂等你的话呢。你先把他们打发了再说。”

黑子挠头:“我没钱啊!”

六爪女说:“你别管钱的事情,先去打发人家,给人家个实话,不然人家到官府告你个什么罪名,你吃不了兜着走。”其实,人家会不会到官府告黑子,告个什么罪名,官府会不会管这种事情,六爪女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就是用这话吓唬黑子。

黑子退缩了:“我不敢,见面他们要是打我怎么办?”

虽然论关系六爪女是他的头家,可是论感情还是那种老熟人、老相识的感觉,听黑子这么说,六爪女劈头就是一巴掌:“缺德鬼!人家不打你,我先打你,你说,你去不去?”

黑子根本招架不了六爪女的指爪,转身就跑。六爪女追上去,既准又狠地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走,赶紧给人家回话去。”

黑子不可能挣得脱六爪女那从小被师父磨炼出来的灵爪功,嗷嗷地哀号着被六爪女揪进了前院的厅堂。

果然,黑子一进去,大冬瓜马上扑了过来,扬手便打:“就是这个黑锅底,狗杂种,可算抓住你了!你说,咋办呢?”

黑子被六爪女揪着耳朵,没法躲闪,只好任由大冬瓜在脑袋上抽了几巴掌。六爪女松开了手,黑子连忙跑到一旁躲闪。大冬瓜还要追打他,无常鬼拦住了大冬瓜,对黑子说:“小子,你自己说怎么办?”

黑子嘟嘟囔囔:“我没有骗你妹子……”

无常鬼说:“我是粉粉的舅舅,你说你没骗我外甥女,那就是说你要娶她了?”

黑子连连点头:“自然要娶她,不娶她谁敢跟她睡。”提到睡字,黑子又问:“粉粉真的怀上了?”

大冬瓜说:“没怀上谁找你干啥呢?”

黑子又问:“男娃女娃?”

无常鬼懂得:“没生出来谁知道男娃女娃?”

黑子说出了六爪女没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哦,要生出来才能知道男女啊!”

无常鬼说:“既然你是真心诚意跟我外甥女成亲,我们也不为难你,明天就赶紧叫上媒人来下聘礼定日子,已经三个月了,拖不得了。”

黑子为难:“五十块大洋我现在拿不出来,要是能拿得出来,我早就去下聘了,还用得着你们追到门上来要?”

听到黑子这么说,大冬瓜又气恼了:“干你娘的,当初你不是说你是六顺商行的襄理,有的是钱!不然怎么能骗得我妹子跟你睡觉?现在又没钱了?没钱你睡我妹子,我打死你。”说着,挥动小冬瓜一样的拳头朝黑子打来。黑子肯定不是大冬瓜的对手,这种事情别人又不能插手帮忙,黑子很是狼狈,在屋子里绕着圈子躲闪。胡子想上前劝阻,六爪女摆手制止,她很气恼黑子在外面胡说八道瞎胡闹,觉得活该让他吃点儿苦头。

黑子被追打急了,跑到六爪女身后,拿六爪女当了盾牌。大冬瓜打过来的巴掌被六爪女给隔开了:“算了,闹够了没有?不就五十块大洋吗?你们回去等着,明天晌午下聘礼,选个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真是的,多大个事情。好了,今天不方便,改日留你们吃饭。”说完,扭头就走。

有了六爪女这句话,大冬瓜和无常鬼也就不再闹腾,扔下一句:“那好,听你们头家的,明天我们就等着。”然后带着同来助阵的几个汉子走了。

打发走了大冬瓜和无常鬼,胡子连忙过来见六爪女:“头家,真的给黑子出钱呢?”

六爪女说:“师父要是活着,你想师父会怎么办?”

胡子想了想说:“不知道。”

六爪女说:“我们都是师父看顾的人,以我对师父的了解,师父过去不给我们工钱,只管我们吃住,肯定不是师父小气。师父是拿我们当亲人、当孩子养呢。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如果成家,师父都会像给自己的孩子娶亲成家一样。你们年纪都比我大,都会娶媳妇成家,师父不在了,我还在,我们大家都在,一定能给每个人都成一个家。”

胡子听到六爪女这么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圈就红了,一个大男人当着女人的面流泪,毕竟不好意思,胡子扭过头说了声:“头家,你够仁义。”然后就匆匆跑了。

当天晚饭的时候,六爪女一走进饭堂,伙计们竟然齐刷刷地立起,反倒弄得六爪女莫名其妙:“这是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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