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本可以把你的未来说给你听,但因为你心中仍然存有疑虑,所以我只告诉你几件事情,尽管只有几件,但它们可以让你避免重大灾难,或许连死亡都奈何不了你。我已经看到了一个复仇之子,打算要你的命。他几次出现在你的身边,多亏安拉让你逃脱了灾难。如果你想彻底摆脱他的威胁,就停下你继续旅行的脚步。现在正是满月,你应该留在你的住处一直等到月亮变成月牙之时!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相信与否都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但对你来说,可就是关系到幸福与灾难的大问题了。希望安拉保佑你!”
说完之后,老者又回到原地,重新投入到他虔诚的祈祷之中。他没有索取报酬,他的举止让我相信,一切施舍都将是对他极其严重的侮辱。我没有再打扰他,而是随着我们的向导向目的地进发。
和老者的谈话对我来说无疑是非常奇特的经历。他知道我是一个基督徒,也知道我是一个德国人。他对艾赫迈德的暗示也很准确。关于“复仇之子”的警告,指的无疑就是那个卖艺人。他所说的,没有一句话是不正确的。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预言家认识我,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他还是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在路途中,我向我们的向导打听这位神秘老者的情况。
“他是一位苦行僧人,具有预言未来的本领。他云游四方,把传教当成工作,把祈祷视为粮食。他的身躯还在这个星球上,但他的精神却早就到了天界的彼岸。”
老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骗子,他的话也不像是胡言乱语。我该怎么对待呢?我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深入地探讨。
在山顶一个突起的山包上,有一个洞口,四周散落着干枯的木乃伊残余、遗骨和破碎的器具。我们都认为那就是鳄鱼洞穴的入口。为参观地下洞穴,伊斯梅尔准备了三套亚麻制成的衣裤。我们现在必须要脱下我们身上所穿的衣服,因为它们会在洞里被撕碎的。
洞穴大约两米深,是个竖井。向导先下去了,然后帮助我们三人下去。两个马夫留在上面,他们把所有备用的东西用绳子给我们送了下来。下面光线暗淡,我们都换了衣服。
当号称“部族最伟大的英雄”的赛利姆看到这个狭小的入口后,顿时就失去了英雄气概,变得胆战心惊了。他在路上曾非常神气地告诉马夫,他参观过的死人洞穴不下百个,但现在他却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不断地叹息着。
我们把火把点燃,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个,此外还留两个作为备用。这时洞里的情况在我们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与上面相比,这里的洞穴稍微宽敞一些,有一个狭小的通道位于朝北的地方。导游在向我们招手,让我们爬进去。他爬在前面,赛利姆让我跟在向导后面,他最后再进去。这个高个子不能让我相信,我担心他会因为畏惧而留在外面。如果他无法找到回去的路,那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因此,我让他跟在导游后面,而我则跟在他的后面。
当我靠着双手和膝盖爬进这个狭小的通道以后,立刻感到被一股刺鼻的热气包裹住了。一种令人恐惧的感觉袭上心头。尽管如此,我也只能继续往前爬,可越往前爬,这种难以忍受的气味也就越浓烈。
伊斯梅尔在我身后叹息着说道:“安拉!昨天我们还把沙山上的洞看做是地狱的大门,而这条通道或许它是通向地狱中最深一层吧!我们本来可以在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可为什么要爬到这个地方来呢?”
一会儿工夫,通道变得更加低矮难行了。我们的双手和膝盖已经无法派上用场了,只能用肚皮贴着地面艰难地向前行进。赛利姆喘息着说道:“这简直太可怕了,我受不了了!”
向导冲他说了一些什么话,由于身处这个狭小的洞中,我无法听清楚。但赛利姆生气的尖叫声很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你居然胆大妄为地向我下命令,你是我们花钱雇的,只能听从我们的命令,哪轮到你来对我吆五喝六的!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即使魔鬼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但这里难闻的臭气把我折磨得够戗,如果这个狭窄的黑墙坍塌下来,我就会被压成肉饼。我不想继续走下去了,我要回去。在这里简直生不如死。即使再差的水烟也要比这里的臭气强百倍。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赛利姆不停地叫喊着,好像已经快被憋死了似的。尽管我极力安慰他,但他依然如此。由于害怕和气愤,他大声地叫了起来。我们感到很无奈,只能答应了他。但由于通道实在太狭小了,他又在我们的前面,我和伊斯梅尔只能退回到洞口,向导也只能留在原地等我们回来。向后退比向前爬要困难多了,我们费了好大劲才退回到洞口处。赛利姆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谢谢安拉保佑!在通道里再多待几分钟,我就被憋死了。不管任何力量驱使,我都无法再向前爬一步了。”
他的行为让我很生气,我对他说道:“部族最大的英雄,你的勇气跑到哪里去了?我刚才还听见你吹牛呢!”
“先生,不要再提勇气了。”他冲我喊道,“如果真正的敌人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我会让你们见识我的勇气,但我那喜欢芳香的鼻子可禁不住那些臭味的不断袭击啊。任凭你说什么都不管用,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他说的有理,”伊斯梅尔这时也开口了,“我现在感到头晕目眩。我的肺好像被捆住了一样,我的眼睛也被火把熏得睁不开了。谁能想到,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是去找死鳄鱼啊!如果你同意,我将和赛利姆一同留在这里,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你的意思是说,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这和离开没有关系。我们会留在洞里,等着你回来。爬洞的滋味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对此我感到很满足,至于探索更深的秘密,我可没有兴趣了。”
“那好,你们就留下吧!我要继续完成我的计划。”
向导还留在原地,当我告诉他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时,他觉得很满意,因为照顾一个人要比照顾三个人省心多了。当然,他并不希望退还他多拿的那两份报酬。
我们继续向前爬去。通道变得更窄了,而且到处都是锋利的石英碎块,我的手和衣服都被它们扎破了。一个小得几乎钻不过去的缝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勉强挤了过去。缝隙的外面是一个布满了岩石的拱形大洞,一般来说,岩石的裂缝都是万丈深渊,如果有人失足掉下去,那必定会粉身碎骨。密密麻麻的蝙蝠倒挂在洞顶和洞壁上,由于受到火把的惊吓,它们在我们的头顶上不停地盘旋着,数量多得像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但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一只碰到我们身上。
绕过岩石的裂缝后,我们来到了另外一条狭窄的通道。但可惜的是,那里也被密密麻麻的蝙蝠占据了,地面都被它们的粪便铺满了。我们只能用手撑着身体在地面上爬行,那种刺鼻的味道甚至让我产生了返回的念头。越是深入,蝙蝠的数量就越多,通道也被它们堵得更加狭窄了。我们继续向前爬,一直爬到一个大点儿的洞穴才站起身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这里也有通向不同方向的裂痕、缝隙和深洞。在这里,第一具保存完整的木乃伊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是一只鳄鱼的木乃伊,长五米左右。我们从它上面跨过去,爬到另一个通道里,最后到达一个很像大厅的地方。这里的木乃伊足有几大车之多,但保存完整的却很少。有的只有躯干没有四肢,有的有完整或残缺的四肢,但却只有半个躯干。除了鳄鱼的木乃伊外,这里还有其他动物甚至人的木乃伊,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一个集市。
我在这些残缺不全的肢体中找了起来,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找到。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购买什么,木乃伊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还要到南方去,带着一个木乃伊会给我增加沉重的负担。
在尸体中翻来翻去,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那里面的温度很高,掀起来的灰尘到处都是,味道也让人感到恶心。
像洞内的所有空间和通道一样,大厅到处都包裹着一层又黑又黏的涂料。只需要用手一刮就会脱落下来,之后就能看到里面闪光的石英石块。这些涂料是木乃伊沥青,因为洞内的温度很高,它们无法硬化,洞内的气味也是它们的杰作。
当我在尸体堆中翻来找去时,向导就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四处寻找了一番,但一无所获,这时向导走到我的身边,把手搭在了我的胳膊上。
“你想买木乃伊吗?”
“不想。”
“那你到这个洞穴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出于对人类的同情才来到这里的。”
“为此你答应给我三十皮埃斯特的报酬?你想知道这里的秘密?我们的洞穴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的木乃伊呢?你是一个德国人,你没有出卖我的理由。因此,我也不会气恼你的吝啬,也不想要你什么东西,至于你的三十块皮埃斯特,我就更不需要了。跟你说吧,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流浪汉,我比你想象的要富有得多。圣僧和你进行了一番友好的谈话,他破天荒地给你指明了未来。你一定得到了安拉的喜爱,因此你应该从洞中得到一些东西作为纪念。你稍候片刻,我马上回来。”
他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拿着火把进入了另一个洞口。我的火把已经烧完了,于是我又点燃了一个新的。将火把点燃后,我坐在一个头脚皆无的木乃伊的身上。在这时,我非常奇妙地想到,我是在众多尸体之中唯一一个能呼吸的人,而且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被我坐在身下的这个躯体,又有怎样的人生经历呢?他一定像每一个平凡人那样,活过、爱过、痛过、哭泣过、希望过,也苦恼过。也许他曾是法老身边的红人,但四千年之后,他竟变成了德国人臀下的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