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凡晕倒前一直握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直到回到他的院子锦承园依旧如此。
锦承园内是我第二次见到中阳王,大雨中,他紧紧的皱着眉头,眉宇间的怒气,绝望,让我后怕。我知道自己闯祸了,看着脸色惨白的骆凡,我第一次惧怕死亡。
老天啊!只要他没事,你收了我吧!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敢说。
这次王爷只瞧了我一眼,他命人将骆凡抬进去,又匆匆叫人去医塾找医师,可骆凡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怎么都分不开,我只能跟着他们一到向屋子走。王爷看着我们如此,一怒之下命人强行去掰骆凡拉着我的手,可在几大男人都无能为力之下,他亲手拿出一把匕首向我走来。
我耳边回荡着他的吼声:“不准她进去,分不开,就砍了她那只手!”
不知是不是骆凡听见了他的吼声,还是谁用力的掰开了骆凡的手,我们终于分开了。
王爷进屋前,只匆匆对着我说:“院子里跪着,他有事,你陪葬!”他的语气很是坚定,陪葬我不怕,我只是怕那句,他有事。
我跪在院子中,大雨肆虐下,我浑身无一处是干的,初春的天气依旧很冷,可这样的天,这样的雨,冰凉的却是我的心,我心中默默的祈祷着,不管是哪路神仙,只求不要收了骆凡!
院外传来方飞的喊声,我听不清他在叫什么,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世界静的可怕,我几次抬头看向屋子里头,房门依旧紧闭着,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雨水落入我的眼中,让我眼神涩涩得疼,疼的眼泪直流,只是如此大雨脸上根本分不清是泪,是雨!
方飞似乎硬闯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晓丹,方飞见到大雨下跪着的我,忙上前来想给我挡雨,晓丹早已哭的泪眼朦胧,也许是我的眼睛朦胧。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的见雨中的她脸上都是水!
这时屋子门打开,王爷走了出来,我努力的想去看清他的表情,我想看他是喜是忧,想知道骆凡如何了,可不论我如何努力的看,眼前只有水,和水中模糊的人影。
方飞和晓丹见到王爷,都跪了下来,方飞一个劲儿得说,是他要去云山的,主意都是他的,让王爷放了我等等,晓丹则在一旁跪着磕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磕头。
王爷慢慢走向我,我依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刚想开口问,只听见他对着身边的人说:“将方飞拉下去,责三十军棍!”
我听着心惊,已经有一个人为了我的过错生死未卜,难道现在还要连累方飞吗?我忙跟着晓丹一道向他磕头,方飞不能有事,他是方帆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他有事。
我努力的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饶了他,是我,是我要去云山,是我要去山顶,是我要去山洞,是我害了二少爷!王爷~都是我!都是我!”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声音他能否听的见,可我只能不停的说,是我,是我,让我一人承受吧,我虽然很怕死,可我死过好多次,只是这次为何心中会有不舍,为何这次我有些东西真的不想忘记。
王爷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他依旧挥手命人将方飞拖了下去,我没有听见方飞在说什么,可我害怕,真的害怕,我忙跪着向王爷爬去,我用我仅有的力气拽着他垂在地上的衣角,努力的喊:“王爷,方帆在河曲为您卖命,他要回来了,求您,您不能让他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弟弟被打啊!王爷,我错了,求您罚我,求您,求您~~~”
我不停的求他,他似乎听见了我的话,拉着方飞的人停了下来。
王爷慢慢的低下身子,用力的抽出被我拽着的衣服,我感觉到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寒气,直逼的我浑身透凉,从里到外!似乎不用语言,我都能感觉到屋子里的人也许真的凶多吉少。我好恨自己,恨的只想抹自己的脖子。
王爷背过身子,用他那冰冷刺骨的声音道:“去把我的惩戒拿来!”
所谓的惩戒是一根细细的竹条,我看着王爷拿起竹条的手略有些颤,他推开身后为他掌伞的人与我一道立于雨中,拿起手中的竹条就向我身上抽来,竹条看起来细细的,可两边都有锋利的锐口,一下便将我身上打出了血。
我耳边听见方飞的吼声,和晓丹不停哭喊的声音,她似乎在求,求他饶命,磕头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我却只想任他打,若打死我能换回骆凡的命,我情愿他狠狠的打!
王爷如我所愿的用尽力气将竹条一下下的抽在我身上,雨水又如雪上之霜,将我的疼痛放大,我终于认清,老天这次不想让我快活的死,这一世的我有太多不舍,太多留恋,太多的内疚,我甚至还未见到归来的泊然,终于认清心中的痛可以大过于身。
耳边还有晓丹哭喊的声音,方飞的声音,似乎晓丹想跑来护我,却被人拉住,还有王爷的声音:“让他们看着,引以为戒!”
他的喊声在雨中以扭曲的形态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身下早已是一片殷红,雨水混合着我的血向外流去。
我始终跪在雨中,直到眼前模糊,我依旧可以听到竹条在空中挥动的声音,一下,两下,无数下。
似乎还有幺妹的声音,我听见她拼命的喊着:“不要打了,我不知道会这样,会这样~~
还有方飞,他说叫我坚持,还有什么,听不清了~~
“无忧,坚持,单舞就回来了,他们~~~”
他们,我听不见后面的了,我闭上眼睛,没有想要忘记什么,这一次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睁开。
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我惊讶于我还能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黑暗中,我似乎站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没有前也没有后,我不知该往那里去。
忽然前面有一团光,我眯着眼睛,向光走去,光圈中有个人,待我慢慢走近,光圈中的人也越发清楚,是阿爹!我高兴的发现我又见到了阿爹,兴奋喜悦一下子充斥着我的五官,我加快脚步向阿爹跑去,光圈中的阿爹越来越近,可阿爹的表情却很不高兴,像小时候我做错了事情时他犯愁的样子,我怎么了,我怎么惹阿爹不高兴了,我努力的想,却想不起来。
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在喊我,阿爹听到这个声音轻轻舒展了眉头,示意我回去,回去,阿爹叫我跟另一个声音走?我回头去看,依旧黑暗一片,那声音似乎是从黑暗的另一端飘进来的。
我想向后走,可后边没有路只有无尽的黑暗,阿爹突然严厉的呵斥我:“回去,无忧,给我回去!”
阿爹的呵斥,和另一个声音的挽留让我开始向后走,可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痛苦,我哪里都在疼,浑身上下,可我不敢在回头,怕在看见阿爹皱眉的样子,我只能听着那个声音寻找方向,一步步的往回走去。痛苦慢慢向我袭来,可那个声音始终没有间断,他不断的喊着我,指引我回去的路。
终于我走出了黑暗,可随之而来的是不能言语的痛,我身上似乎没有一处不痛,嗓子干涩的冒烟,五脏六腑无一处不在痛苦中煎熬,可我心中却感到释然,疼痛代表我还活着。
煎熬中,我忽而清醒忽而迷糊,有时断断续续的听见有人说话,有人吹笛,吹的是一首滚滚红尘……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缓缓睁开眼睛,身体依旧是烫的,我似乎还在发烧,身上依旧是疼的,只是疼痛已经可以忍受。
手被另一手握着,那只手黑黑大大,和我的手正好形成对比黑白分明,手心中微有茧子。那双手让我觉得亲切无比,我看着他的手,嘴边微微的笑,想要喊他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只能发出其极微弱的气声。
“泊然~”那声音似乎只有我能听见。
可他却听见了,他猛的抬头对上我的眼睛,他的眼中满是红血丝,尽显疲惫。他瘦了许多,脸上竟然有胡渣,原本玉树凌风的样子全没了,此时的他又黑又瘦,满脸的焦虑,看的我一阵心疼,我伸手想去抚平他的眉头,却抬不起手来,反被他紧紧的握着。
他看着我清醒露出了笑容,他笑的是那样的茫然,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君泊然,他竟然像一个溺水的人寻得了一处浮木。他如何会这样,在我心中他永远是那么的淡然,再大的风浪只一笑而过,可今日的他终于有了十七八岁少年该有的样子,害怕焦虑彷徨!我都差点以为是我还在做梦,这些词怎么可能会用在君泊然的身上。
努力的想,如何会如此,猛然想起昏睡前王爷用竹条打我,又想起骆凡!我努力的想撑起自己,泊然茫然的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做什么?我试了两次却始终无法控制,只好作罢!
泊然见状问:“要什么,我给你!”
我对着他努力的说:“二少爷~,骆凡~”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只一闪,立刻恢复,他回了我个安心的笑容,道:“他没事了,应该已经可以下床了,不用担心!”
我吊在嗓子口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想道:还好,一切都还好!
泊然的手拂过我的眉头,对着我轻轻的说:“放心,都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我看着他的脸,脸上的疲惫尽显,他定是一路马不停蹄的干回来,回来就看见闯了祸的我,还要为我治伤,如此的忙碌,让原本淡定的他疲惫不堪。
我看着他依旧明亮而疲惫的双眼,道:“对不起!”
他看着我一愣,随后给了我一个暖融融的笑,手轻轻的拂着我的脸颊,道:“只要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