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喜欢什么东西都是一阵一阵的,前一阵子迷上了唐绍教她的跳格子游戏,这不马上玩腻了,又盯上了荡秋千。硬是缠着光义给她做了好几个秋千,玩一会儿换一个,弄得唐绍与光义皆是连连摇头叹气,这孩子,没救了。
渐渐入秋,唐绍的身子经不住风吹,几乎日日足不出户,每天除了读书弹琴,就是与元侃清扬一处玩耍,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她们母女二人,元侃总是说他长大了,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成天玩物丧志,于是经常一个人在书房读书,唐绍十分欣慰,光义也甚为高兴,元侃自小聪慧机敏,与别的孩子不同,他与唐绍的儿子,定然与众不同,将来这天下大任还要交给元侃呢。
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冷许多,才入秋没几天,唐绍的咳疾就又犯起来,偶有咳血,因此常请太医去瞧,光义知道后,急急批完了奏章就赶往仪宁宫,正赶上李太医为唐绍诊治出来,问道:“皇后的身子怎么样,咳疾严重吗?”
“娘娘又犯咳疾是由天气骤冷所致,臣开上几副药慢慢调理即可好转,陛下大可放心。”
“去吧。”光义径直到了唐绍寝间,见唐绍面色蜡黄,几乎没有血色,心疼不已,道:“怎么又病成这样?天气这么冷,屋里也不多加些炭火?”
“烧那么多炭容易一氧化碳中毒的。”
“什么中毒?”
唐绍悻悻的笑道:“没什么。只是我受不了那个味道,难闻死了。”
“那就放得远些,开窗通风就好了。”
唐绍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光义顺势将唐绍搂入怀中,握着唐绍的手,道:“我不能日日过来看你,你得照顾好自己才行,这几日太医来的如此频繁,我也跟着担惊受怕,心中着急”
“李太医说并无大碍,你大可放心,安心处理国事就好,不必太过为我劳心费神,再说,这都是陈年旧疾,早就习惯了。”
光义叹道:“若不是跟了我,你也不会如此受苦。”
唐绍反身捂住光义的嘴,轻声斥道:“胡说什么呢,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我为你而来,此生无悔,知道吗?”
光义以为她说的是为他来到宋都,来到皇宫,心中十分感动:“绍儿,我说过此生定不负你,我赵光义说到做到。”
“我不要你发这些誓。光义,你我夫妻十年,还要这些虚言作甚?”
光义眼角有些湿润,吻了唐绍的额头,道:“有你,是我之大幸。”
唐绍默默流下两行眼泪,靠在光义怀中,感到无比的踏实。十多年的感情换来这一句话,唐绍也知足了。自己何其有幸,拥有这样平凡的帝王之爱。
元侃手里拿着作业跑进来,见父母二人相拥在一起,转身便要出去。唐绍听见了脚步声,睁开眼道:“元侃。”
元侃被叫住,只得回身上前,光义道:“可是功课做完了?拿来给我看看。”
光义扶了唐绍半卧于榻上,这才接过元侃的作业,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起来,许久,光义问道:“你觉得此时不宜同辽作战,原因呢?”
“爹爹,自您登基至今日已十年有余,期间大小征战不断,对辽战争更是消耗了不少国力,儿子觉得应该养精蓄锐,厉兵秣马,寻机再战。”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实在难得,这次爹爹就听你的,不再北伐。”
唐绍听得心中大惊,道:“你给元侃留的功课竟是这等军国大事?”
“怎么了?你看元侃把时局分析的如此透彻,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谋略,可不是实在难得么?”
“元侃还小呢。”
“教育要从小抓起,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再说元侃已经十岁了,也不小了。”
完了,这下栽在他手上了。唐绍白了光义一眼,却又无从反驳,她只是心疼元侃,小小年纪就要背负如此重任。
“既然元侃功课做完了,你就放他去玩会儿。”
光义看着唐绍笑了笑,又对元侃说:“去吧。”
到底还是小孩子,元侃一听见这话,如遇大赦般跑了出去唐绍埋怨道:“以后可别给元侃留这种功课了,你瞧把他吓得。”
“怎么不说这阵子你把我给吓着了,嗯?”
唐绍沉默不语,稍顷又咳嗽起来,光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这病何时才能好呢,唉!”
唐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元佐的病情好些了没有?”
“他府中差人来报,已经比前阵子好多了。”
“如此甚好,否则一个王爷被传出去疯疯癫癫,有失皇家颜面。”
“你也要快些好起来才是,眼下就要到重阳了,长春殿的赐宴你还要与我一同出席呢。”
“非得要我去?”
“你是皇后,当然要去。再说,我也希望你陪我一起。徐铉几次在奏表中问起你的病情,还有其他一些王公大臣,你去了也好让大臣们放心。他们可都是打心眼儿里敬佩你的。”
“好了好了,又搬出这套说辞来,我去就是了。”
从大衣坊定制的衣服早已送进宫来了,唐绍穿上那条白绸的落地长裙,尺寸刚好合适,这次,唐绍规规矩矩的让茗衣给她梳了个发式,只在细节上有一些改动,手上依旧带着那个玉镯,脖子上戴了条镶有碎玉的项链,配了一副不带任何装饰的耳线。一身白色装扮显得唐绍华美高贵,清丽脱俗。
“娘,你真好看,一会儿您也要去看他们涉猎么?”
“傻孩子,娘是皇后,这种场合娘当然要去了,这是宫里的规矩。”
清扬十分不满的撅起了小嘴,拉扯着唐绍的衣裙道:“什么破规矩嘛,娘不要去了,教清扬弹筝好不好?”
唐绍蹲下去,亲了下清扬的额头,哄道:“清扬乖,今儿娘回来的肯定会晚一些,你玩累了就早早睡觉,娘明日再教你,可好?”
“娘就不能不去吗?”
“当然不行,重阳节赐宴,爹娘都要出席的。”
“那,娘早点回来。”
“好,”唐绍笑了,一脸的宠溺:“一会儿让元侃领你去玩。”
“三哥说今天要教我背诗呢,娘,我这就去找他了。”
“去吧。”
清扬前脚刚走,光义后脚就来了。见唐绍又是一袭白衣,道:“怎么不穿皇后礼服?好歹也是个赐宴。”
“又不是春节、祭天那样的重大场合,穿那么正式干嘛?”
“罢了,随你怎样穿,走吧。”光义走至唐绍身旁,将唐绍左手纳入自己宽大的袖袍中。十指相扣,唐绍赶到一股坚实的安心感。身边这个男人不再年轻,却越来越能给她安全感和依赖。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误会,南唐,李煜,也再不会横亘在他们中间。唐绍心中有数,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只怕已经过去一半了。
“光义,我想再多活二十年。”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别胡思乱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是我,是我想与你再厮守二十年,此生无憾。”
光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唐绍的手,绍儿还年轻,可自己呢?自己还能再活二十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