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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可你还是没有拒绝他向你索求最后一次的要求!”爸的声音冷得足以凝冻满园花草,夜色昏沉,狂风更劲,硕大的雨点开始密集地掉落。



心揪结得令我窒息,空气中阴寒弥漫,每吸一口气遍通体覆上一层薄冰。



妈矗立在风中,长久地沉默,雨森冷地飞入她的发间、衣襟。爸下阖抽紧望着妈妈的目光更像是一把凌迟的刀。



“青青,是无辜的!”妈妈艰难地哽咽出每一个字,话音未落,爸抬手愤恨地将玻璃酒瓶重重砸在大理石阳台上,晶莹的碎片在雨中飞舞,数片飞上了妈妈的手臂,赤红的血漫浸出来,瞬间被雨水冲散。



一道闪电破空而耀,惊雷接踵而至,炸响凭凭。雨模糊了我的视线,亦或是泪,我已无从分辨。意识中只觉得疼,却分不清是哪疼!散乱的长发纠结住我冰冷的纤指,风和着苦涩的雨水灌入口中,我大口大口得吞咽才发现那混合的浊液如此腥咸,原来不知何时,我已将自己的唇咬得鲜血漫溅!妈妈的话令我感觉到乏力,我颓然伏在地上,指甲深深地嵌进泥土,砂砾摩蚀我的指尖,潮湿的泥土恶魔般啜饮我的血。



“晋德,我们还有小航!而且,你是那么爱青青。。。鹤轩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妈撕扯着爸爸的衣服,像一个绝望的溺水者在做最后的挣扎!



“青青。。。”爸爸迟疑着发出一串骇恸人心的凄楚大笑,“我最爱的女儿。。。啊哈哈哈哈哈~你的鹤轩是死了!可他却以自己的方式留给我一个最大的羞辱和讽刺!得知他的讣讯,我还放下生意,专程赶回来参加他的葬礼,为的是想让你心里好过一些,希望在这个时候给你一些安慰。哼,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所以才将这件事写在遗书里,我现在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你们早就知道,瞒得我好苦。。。”



爸发疯般得将双手猛得按在落满玻璃碎片的石台上,血涌了出来,妈惊呼着推开了他。



“晋德,这件事我也是不久才知道的,鹤轩他也很后悔,所以才。。。遁入深山写生。但是,他终究是愧对于你,还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给你写那封信只是想说出他生前不敢对你说的话,我们都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的,他只是想请求你的原谅,我也是!”



妈凝住精神话说得飞快,以至于在爸爸大力将她甩开时全无防备。她一连退了十几步,直到脊柱重重地撞上花纲岩的外墙,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她的身体慢慢地滑向地面。



我的心血涌了上来,顶在喉间阻塞了呼吸。瓢泼大雨冰锥般凌虐我的身体。



“玫。。。”爸急迈了两步,向妈伸出的手终于还是凝固在空中,久久,然后颓然垂了下去。



雨帘中,他身子一仰坐在了地上。阳台阻隔了我的视线,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昏厥了过去。



漫天雨幕如织若雾,眼前的一切却如此残酷而真实。我痛得无法呼吸,不能思考。从草丛中慢慢趴起来的时候,我才感到四肢都已经僵硬到麻木。我像个深度酒醉的人,跌跌撞撞地在大雨中蹒跚,直到天光将亮才回到了学校。从那天起,我没有再回过家。



事情过去了一个月,有一天爸爸突然到学校里来找我,还带着小航。他看起来与那晚判若两人,自信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唇边。



他自然不知道我已目睹当晚的情景,所以若无其事地告诉我和小航妈出差了,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正好他有了些时间,为弥补昔日缺乏时间陪我们欠下的债,他决定带我们到海边去。



小航不明就理,十分欢欣雀跃。望着他灿烂的笑脸,我却是满嘴苦味。



到海边的当夜,爸突然一反常态,准许小航喝很烈的酒。那孩子刚饮了两杯就醉得不醒人事了。然后,爸将我带到了海边,拉着我上了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快艇。



快艇如出弦利箭,不知飞了多久,直到四面环海,爸才停了下来。



“青青,爸爸一直最爱你。小航都比不过!”他凝视着我,墨染的天空中没有星光。



“我知道。”我艰难地嗫嚅,一丝寒意无声地在血液中弥漫。在他的眼底往日的亲切慈爱已荡然无存。



“你是一个善良,重情意的好女孩儿。”他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所以,如果爸爸有危难,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是不是?”



我茫然地点头。



“那,要是爸爸死了呢?你会难过吗?”



海面上风浪渐大,墨色的海水沸汤般不安分地涌动,我艰难而酸涩地吸进一大口咸腥的海风。



“当然会!可是,爸爸不会有事!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我的声音苍白无力,缥缈得令自己灰心。



“青青,爸爸要走了!可是爸爸想你,怎么办?”泪漫了出来,我第一次看到爸爸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

我扑进爸爸怀里,拼命地摇头。我声嘶力竭:“不要!爸。。。我可以走!我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只要你、妈妈、小航可以得到幸福!”



“青青,你。。。知道了?”爸抚着我的发,一如童年时一般,只是他的手掌再没有一丝暖意。



“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间上的!爸,我不该存在的!我会离开,不要。。。不要怨恨妈妈,你还有小航,小航需要一个温暖的家。。。”我涕泪纵横,将脸深更深地埋进爸的怀中,我破碎的声音在海风中被生生揪扯。



他最后一次用一个父亲最深切的情感拥抱了我,浓重的忧伤连大海都无发盛载。



“你们的妈妈,玫,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我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一点都没有保留!知道我为什么爱你胜过小航吗?因为,你太像她了!我曾经为和玫有一个如此像她的女儿而自豪,一想到你,我就会心中充满幸福!”



“爸,妈是爱你的!妈说过你才是她的幸福!”我感受到他渐渐绝望的意志,恐惧深深地揪住了我的心。



然而他的意识已经游离在自己营造的冥想世界中,对我的呼喊,他充耳不闻。



“没有了玫,我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我以为拥有了一切,却原来从头到尾,都一无所有。。。”



黑色的风漫卷而来,在海面掀起了冲天巨浪,小小的快艇在风浪中无助地飘摇。

“爸爸!”



他迎上我的目光,毅然拉断了发动机的电线,“我没有遗憾了,青青。小航一直想我带他来海边玩,我做到了!玫,大概不会在意我的生死吧!我只是不放心你,小青,跟爸爸一起走好不好?”



“爸,你不能死!妈和小航不能没有你!”我急得四顾张望,海天茫茫,黑暗似浓稠的蜜蜡,将我们牢牢封在它的魔咒中。远处马达声由远及近,一艘快艇正急速向我们靠近。借着船头昏茫的晕光,我辩出是小航。十四岁的小男子汉,他来保护他关心爱护的人!



然而,就在他靠上来的时候,一擎巨浪滔天袭来,将两艘快艇掀翻。爸被浪卷上半空,身如沙石瞬间没入风浪,连续的狂浪再次向我和小航袭来,在最后一刹那,小航将自己的救生衣罩在了我的身上。



“姐,不许你死!要坚强,永远不要做逃兵!”



我的意识飞羽般向黑暗中坠落,墨色的天空,墨色的海水,黑色的风卷起漫天浪涛,无情地吞噬了方才还鲜活的生命,那些阳光下美好的回忆永远的离我远去了,化为记忆的碎片,此生再不忍触及。



世界一片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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