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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橙惜

我醒来的时候,在自己寝室的床上,蓝色的窗纱轻柔地飘拂着,像梦境般的不真实,但是显然,我仍然活着,活在魔影宫属于我的蓝色里。

我坐起身,看到了一个身影,站在我的房间内,面朝着窗外。

是宫主君色,他的七彩长袍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凄凉。

我挣扎着想要下床施礼,但君色转过身捷步移至我的床前,一把扶住我的肩头,说:“免了礼数,别乱动,你伤得很重,要好好休养。”

我低下头,依言不再试图下床,但宫主君色的手,仍然扶在我的肩头,我装着不经意地闪了一下肩,他才恍然惊觉,一抬手离开,仍然回到原来的位置,面对着窗子站立着。

“宫主,大师兄现在何处?他伤得怎样?”我盯着宫主君色的背影,问。

“他被掳去了冰川雪府。”宫主君色的声音,冷漠而空洞,无动于衷。

而于我,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心惊的消息!

自我入魔影宫成为宫中弟子,我就知道了,魔影宫天下无敌,举世之间只有冰川雪府是克星,魔境与神界水火不相容,大师兄赤烟的此次被掳,一定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宫主,弟子请命前往冰川雪府,营救大师兄回宫!”我翻身滚落床下,叩倒在地。

赤烟是我的全部、所有、一切的一切,我不能够失去他,绝对不能。

宫主君色既未动,也未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立在我蓝色的窗前,看向窗外那片属于魔影宫的天。这是他的天下,他有权决定一切,包括生死。

久久以后,他轻叹一声,说:“好吧,只要你快乐……近日你好好休养,伤好后你选一位师兄或师姐陪同,去冰川雪府,营救赤烟。”

宫主君色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凄凉至极,仿佛是在为我送葬的临别的挽歌。

我知道,我去冰川雪府,根本不可能营救得了大师兄赤烟,我只是去陪葬而已。

我没有等伤势痊愈,就向宫主君色复命,谎称伤势已好,请求让师姐橙惜陪同,前往冰川雪府,救回大师兄。

宫主君色坐在高高的魔座上,久久地凝视着我。我知道,他很清楚,我的伤势仍然很重,但他最后说:“好吧,你去。”

我就和橙惜离开了魔影宫,双双骑着猫面兽,开始跋涉三千里丛林,三千里泽国,三千里荒山,去往北国神界,冰川雪府。

橙惜是我在魔影宫最为信任的人,虽然我很少与她讲话,也从来不与她倾心交谈,但是,我一直觉得她是我最值得信任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即使是赴一场必死的战斗,我也希望,是由橙惜陪同我。

我们骑着猫面兽,行走在第一次踏入的丛林泽国荒山里。九千里的路途,我们彼此都默默前行,相顾无言,只有跨下的猫面兽偶尔交头相蹭。

有时候,兽比人有感情,懂得相互关爱与珍惜。

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头,就是冰川雪府所在的茫茫雪国,我和橙惜都知道,我们只是去送死,这是一场必死无疑的战斗。

我是为了赤烟,所以我心甘情愿,但,橙惜只是无辜的陪葬而已,所以,在翻过最后一座山岭,当一片茫茫无际的苍白雪色映入眼帘的时候,我对橙惜说:“对不起,师姐。”

橙惜看着我,很温和地笑,说:“生死由命,怨不得任何人,再说从我们踏入魔影宫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的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我们都只是宫主君色的武器而已。”

橙惜的话,一针见血,令人不无伤感。

她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在魔影宫的十几年,我很少听到她讲话,但,我没有想到她一说话,就是如此的犀利直接。

或许,橙惜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温婉隐忍,她只是不屑于发言而已。

“师姐,为什么我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过你叫赤烟师兄?”我问。这是我心中一直的疑惑,在众弟子中,橙惜从来没有喊过赤烟师兄,从来没有。

但我一直没有问过赤烟或橙惜,我想如果我此刻再不问,我可能永远不会再有问的机会。

“因为赤烟年岁比我小,只是我进宫比他迟,所以排位上,他是师兄,但,我从不开口叫他师兄。”橙惜淡然地说。在生死攸关的境地,她也愿意选择倾谈,作为最后的告别方式。

风从远处吹来,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从四面涌动而来,渐渐地集聚在我们的头顶上。一场山雨欲来,我们不得不继续奔赴死亡的征程,下山,去冰川雪府的地界。

在跨进那一片苍茫雪土的一瞬间,橙惜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她说:“师妹,不要对赤烟用情太深,那句话,他一直在说,对每一位师妹都说了,除了我,因为我不是他师妹,我比他年长。”

“哪句话?”我狐疑地看着橙惜。

“小师妹,我会一直一直疼你的。”橙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说出这一句令我无数个夜里辗转不眠的话。这句话曾经由赤烟的口中说出来,让我的一颗心萌动了十五年,而现在从橙惜的口中听到,却令我肝肠寸断。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我问橙惜,问得漠然而生冷,仿佛只是在问别人的事。

“现在告诉你,我仍然觉得为时过早,若不是怕进了冰川雪府再无生还的机会,我还是不会说的。”橙惜的橙色纱衣在洁白的雪色的映衬下,美得恍若梦境里的人,我呆呆地看着她,看得失神。

“你是一个傻孩子。”橙惜说,她的手扶上我的肩头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的时候,我转身骑着猫面兽走进了冰川雪府漫无边际的冰冷里。

到处都是白得刺目的苍茫的雪色,到处都是冷得刺骨的坚硬的寒冰,这里不像神界,倒像地狱般的森冷而萧条,没有人影,一个都没有。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耳边的北风呼啸着掠起积雪,卷起一圈又一圈的白色风柱,我忽然想到也许我们还没有找到冰川雪府的神殿所在,就已经死在这恶劣的雪地气候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没有难过,却觉得很解脱。

当一种灵魂的支撑被怀疑的时候,便连死亡都不想再抗争。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所有的曾经活着的快乐或忧伤,是因为赤烟,但是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再深爱他,不顾一切?

凌厉的风刮在脸上,像利刃刻划着脸庞,切肤的疼,我迎着风,向着冰雪的最深处行去。

当一座宏伟庞大的宫殿呈现在我和橙惜的眼前的时候,我们跨下的猫面兽已经精疲力竭,它们在魔影宫虽是不可多得的魔物,但是在冰川雪府的神界,也不过就是一种兽而已。

我和橙惜平静地站在这座冰雪垒成的宫殿外,看着它的檐角冰块雕刻成的冰铃在冷风里旋转,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脆响,我们端坐在猫面兽上,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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