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瘟神又打来电话,迟冰冰有些匪夷所思,“你都已经认命的把钱给他充上了,他想耍什么把戏?”
这个电话却在田乐乐预料之中,她始终坚信一个人费尽心思与完全陌生的人建立某种联系,不可能简单了事,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其目的所在,还揣测不出对方的心思,只能说明还未弥足深陷,还未全然置身其中。
这次,凌然约她吃饭,想必是想见见她。至于见了面,是闲话家常,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她尚不清楚,只能用简短的四个字形容凌然此举为动机不纯。
迟冰冰十分配合的说,“没准这顿饭你把他吃到倾家荡产,无以回报,只得以身相许了。”
“除非我死,否则,我的自由之路上肯定遍地都是不自量力的男人。”她说完看看迟冰冰,“不过,跟你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你的路上没有牺牲者,你的路就是无数个躺倒的战士垒成的。”
迟冰冰是个冷美人,乍一看会觉得她是混血儿,皮肤很白,长着一张想让每个女人都掐死她的脸,身材也出奇的好。当然,这都是田乐乐对她的评价,还有一句总也不会忘记说的话,老天爷是极不公平的。
田乐乐说她如果是个男人,肯定不正眼瞧她一眼。迟冰冰也不生气,只说,如果真有你这么矮小的男人,估计我平视也看不到。她们就算扯平了。
如果真有田乐乐这样的男子,恐怕最近的关系也只是好哥们。如果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不小心爱上了她,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忍心带她过苦日子,能给她的幸福简直少的可怜,因为她所拥有的都足够优越。
但她没有其它仗着脸蛋博取别人喜爱的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孤傲,也丝毫不曾表现出一个富二代引以为傲的高调。她就是她,田乐乐的闺蜜迟冰冰,从不避讳自己的家世,也不主动向人提起。
通往宿舍的走廊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海报,校乐队成立两周年感谢演出。
田乐乐呆呆的望着,几个字用不着看这么长时间,她只不过在回味,足够写成一本小说的点点滴滴。迟冰冰拉她,“走啦,眼睛都快瞪出去了。”
“我要去。”她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任他拽也拽不动。
涉足过许多次的音乐教室被装点的富丽堂皇,她偷偷在心里,把这个地方还原回了记忆中的摸样。那时只有他们两个,她看着他练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错了再重来。人总是这样,深藏在心中的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转瞬即逝的光芒。所以,他的成功在外人眼里可能是好运,在她眼里却是应得。人贪婪众人的喝彩,而不是某个人的默许。同样的赞美总有一天会觉得乏味。
守在门口列队欢迎来宾的几个面孔她们都熟悉,田乐乐一低头,想假装不认识的混进去,反正也不用门票,但天不遂人愿,其中一个人拉住她的胳膊,“田乐乐,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乐子啊。”她嘻嘻哈哈的回答,以为伪装的很好。
“哦,是么。”那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神里仿佛夹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悯。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十分多余。她们找到地方落座后,便开始叽叽喳喳对每个校队成员评头论足,比如,角落那个又丑又高且长相奇特的仁兄,拿跟长竹竿简直就是真人版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撑杆僵尸,还有旁边粗暴的鼓手,磕了药一般的疯狂,最后看到一个又帅气又斯文的,田乐乐抢答,“难不成有香港脚。”
她们对视一秒,然后笑得脸有些局部抽筋。田乐乐还捂着脸,从岔开的五指间偷瞄了他一眼,明知道他没有看着自己的方向,心里仍然莫名的紧张。
就在这时,曲罢,他走到台前,变成在座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拿起麦克风,“借此机会,我想为我的女朋友演唱一首歌。”
话音未落,全场的灯光熄灭,只剩一道白色的光柱,在人群中搜索。
曾经,他是多才多艺的学长,她是台下毫不起眼的学妹。而今,他依旧在舞台上尽显才华,她始终坐在观众席上拍手叫好。距离从未变过,只是舞台不再属于你我。
那束光不经意间扫过田乐乐身上,她甚至觉得那是极大的讽刺和耻辱。那光终于停在了一处,人群一阵喧闹,她不去看。
一首非你莫属的前奏已经奏响,场上片刻安静下来,只剩几声口哨,极不合气氛的被吹响,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光的那一端,唱着,“爱我,非你莫说,我只愿守护由你给的幸福。”仿佛她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照亮着对方。
迟冰冰扭过头,小声问田乐乐,“我怎么记得当初他说你在她眼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是啊,没遇见下一个的时候,谁都理所当然觉得上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后来才知道会遇见更好的,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很少有什么能是唯一的。”
透过暧昧的旋律,迟冰冰听出了她的隐隐的伤心,但不愿去戳破,也许糖衣炮弹也能让人的心短暂的好过一点。田乐乐迷茫了,她问,“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爱情啊,他喜欢你的时候你还瞧不上他,等他知难而退,渐渐疏远你的时候,你又发现你其实很爱他,你又反过来去追他,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管那个人对你是好是坏,只要一切都还来得及,那就照单全收吧,大概爱情就是一个存在的时候抓不到,把握不好,丢掉了又遗憾伤心的东西吧,你说呢?”
她没有等到迟冰冰的任何回答,聆听着动人的歌,趁眼泪还没落下来之前,冲去了那间足以令她窒息的牢笼。何必呢,表面看似谁都不欠谁,谁的肝肠寸断又由谁买单。
田乐乐闹着要去理发,她要从头到脚的重新开始。
迟冰冰惋惜的摸着她过腰的长发,“你以为换个短发,他就能赏心悦目?穿新鞋也还是要走老路。多少我们看似成就的突破,不过是在原地打转,自欺欺人到悲哀。”
“我只是不想再做原来的自己。”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就从心里改变啊,外表是虚无的。”
田乐乐享受这份不真实。这世界上,虚伪的嘴脸是假的,只有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是真的,然而,我们都以面具示人,才不会被最尖锐的刺刀戳伤。
迟冰冰翻着杂志,为她精心挑选了几款发型。田乐乐简单的扫了一眼,把杂志扔到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对发型师说,“您看着来,只要变化很大就可以。”
发型师纳闷的看了看迟冰冰,她耸耸肩,一副我也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末了补上一句话,“如果你来个沙宣,他一定不后悔甩了你,他会觉得你已然重获新生,奔向新生命了。”
烫头的间隙,田乐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十一点一刻。如果没记错,她还许了凌然一顿晚餐,看样子是要泡汤了,那笨蛋不会傻到没吃饭吧?她竟然鬼迷心窍的主动打电话给他,“喂,你饿么?”
“刚吃饱,怎么会饿呢?”他完全不明所以的回答,看来她是多虑了。
“那没事了,我要挂了。”她没好气的说。
“既然打过来了,不如多聊两句。你在宿舍吗?怎么周围那么乱。”他一个问题接着又一个问题。
“我正在原地满血复活。”她冲迟冰冰翻了白眼,转念想想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听不懂,只得死板的说了一句,“烫头呢,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那你到了宿舍,或者到家以后跟我说一声。”他说。
“好好好,我到家了给你发信息报平安。”她敷衍的回答。她浪费过多少个一毛钱告诉别人她到家了。其实说的人可能只是刚巧没有找到结束语,听的人只当图个安慰。那条信息发过去,对方一直没有回音,可能是早就睡了。若是一晚上没收到信息,也不会担心到满街去寻人,即便天真到疯狂,也不晓得去哪里找。天大地大,能容下一个孤独灵魂的角落,那么隐秘。
一番持久战打下来,两个人精疲力竭,眼皮打架的田乐乐恨不能趴在地上先睡一觉再起来走路,迟冰冰的状态稍好一些,一路搀着她。
临近半夜,门口的出租车本来就少,还有部分不载客,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车,司机上下打量着田乐乐,估计误把她当做特殊职业者了。迟冰冰坏笑,“我说田乐乐,你搞了一个很鸡的发型。”
最后,田乐乐这么节俭的人,肯定不可能掏腰包结了几十元的车费,半推半就是她字典里没有的词,这一点迟冰冰非常了解,付了车费,扛死猪一样把她拖回宿舍。
前脚刚迈进宿舍门,田乐乐就来了精神,迟冰冰大喊道,“你刚才不装死我也不会让你付车钱的,你真的要重死了。”
田乐乐哪里有空理她,正在用最后一点力气给凌然发信息,随后迅速爬上床。
迟冰冰推推她的后背,“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永远等你的人吗?”
“恩?”她含糊不清的回答,这只猪还真是沾床就能睡着啊。
她相信制造了七通未接来电的主人,如同臣服命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