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送医院,送她去医院,你没看见她的手腕在流血吗!你他妈真是全天下最大的傻×。”凌然冲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田乐乐,冲陆旭怒吼,“就你也配喜欢她。”
陆旭吓得醒过神来,从他怀里抢回田乐乐,转身离开。他腿软到走不成一条直线,从左边墙回来,又撞在右墙上,艰难的走到酒吧门口。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他迷茫了。
田乐乐的前男友在这家店里吹萨克斯赚点外快,今天正好当班,目睹了全过程。
他看不惯陆旭的做法,快走几步追出来,想要接过他怀中的田乐乐,劝他说,“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把她给我,现在最紧要的是送她去医院。”
“不用,我不要别人插手。”陆旭猛然转身,头晕脚软,又一次让她摔在地上,自己也摔了一个大马趴,仍不甘心的拖着沉重的身子爬向她,“我一定……要自己……打车带你去医院。”
“这个时间已经打不到车了。”凌然说话的语气很轻蔑,这是他在陆旭面前,唯一一次有了优越感,“只要你肯求我,我马上就可以开车去医院。”
陆旭其实大可不必求他,打电话给120,自会有车过来。但他们等车开过来需要时间,相当于浪费了一半的时间。他不要自尊,他只要田乐乐活,自尊固然值钱,但如果眼前的人可以就自己所爱的人,无论他是谁,都可以把他踩在脚下。
他勉强扶着身边的人站直身子,毫不犹豫的向他深深鞠躬九十度,身体由于过度前倾而重心不稳,幸好被及时扶住,“求……”
虽然他说话只有蚊子飞过那么大的声音,除了田乐乐,在场每个人都被震撼了。凌然惊愕的瞪大眼睛,终于高傲的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他,却是因为她。
“你满意了吧,还不赶快送医院。现在你总该明白谁才是最愿意为了田乐乐放弃一切的人了吧,不是你,永远不是你。”
所有人都关心田乐乐的死活,大小是条人命,只有凌然,漠不关心,只在乎他一文不值的自尊。践踏了别人的,才能证明自己的。
一场闹剧结束了,田乐乐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了,或者睁开眼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可是,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她就已经听见陆旭和钱惟在聊天了。人最痛苦,不是活着痛苦,而是想死却死不了。
她扁嘴说,“我居然被饿醒了。”
既然她不想提伤心事,别人也没必要指责她,说到底她的做法只伤害了自己,没有牵累任何人,只是辜负了别人对她的关心。她醒了,头脑清醒,还能开玩笑,陆旭就很欣慰,“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买。”
“什么都想吃。”她笑着说。
陆旭去置办午饭了,钱惟没陪着他去,找个借口留下来。田乐乐再傻也看的出来,他特意留在病房监视,怕她再想不开寻短见。她低头看着左手上包裹的纱布,苦笑着。死一次就够了,心死了,肉体才能好好活下去。
“你看陆旭对你多好。这么多年了,是块石头也该融化了,你就不肯考虑和他在一起吗?”钱惟又当上了说客。
田乐乐长舒一口气,笑他想法简单,“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爱,榨干了他全部油水,还忍心再看着他活得那么辛苦吗?”
他不禁心生疑惑,“你跟他在一起,他肯定会开心死了,怎么可能会辛苦?”
她依旧笑,单薄的身体就像一团烟,随时有可能被风打散,“爱永远无法掩饰,如果我天天让他守着一个爱别人的我,你说他会不会被折磨死?”
“其实你心里明白,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你,有天他找到了心爱的女人,你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你到底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就算我有天病入膏肓,晕倒在马路上了,不是还有你把我捡到医院来吗?”
田乐乐的话像针一样刺得他的心阵阵抽痛,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这种感觉最难受。她说,“呵呵,爱情,从此以后谁他妈都别跟我提爱情。我用生命爱的人又怎样,关键时刻还不是夹着尾巴逃了。”
钱惟刚想安慰她,严蕊破门而入,打断了这次谈话。她在这家医院当实习护士,已经两个月了,也难怪她会是除了在场者以外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她二话没说,上来就扇了田乐乐一巴掌,力道很大,“你不是想死吗?好啊,我帮你。我一巴掌送你去见阎王,让他告诉你为了一个男人死值不值得。”
她别过头去,也不激动也不难过,以前活跃在身体里的各种感情荡然无存,她成了一具尸体,只是还能感觉到左侧的脸火辣辣的疼。
“跟我走。”严蕊根本不把她当病人看待,一个人都不懂得自爱,还凭什么要求别人的尊重。
一路穿梭到了住院部,电梯停在七楼。走过一扇扇门,里面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或坦然,或沮丧,或认命,或绝望。
“看见了吗?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癌症患者,也许今天还在身边讨论明天中午吃什么的人,第二天就不再需要那顿饭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他们心里的压力不比你大?住在这里的人,其实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每天吃饭、睡觉、吃药、治疗,偶尔去楼道里看看电视还只能站着,他们每天无意义的重复却还拼命的为了家人活着,你有什么脸寻死觅活?”严蕊一口气说了很多。她还以为在医院待久了,看过了太过生离死别,心也早该麻木不仁了。原来还没有。
那天,她等到天黑,陆旭都没回来,房明雪倒是来了,“饿坏了吧,我过来接钱惟,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出什么事了?陆旭呢?”她简单的翻了翻便确定这袋子东西并非出自她之手,如果不是陆旭买完让他带过来,肯定也是特意打电话拜托她买好送过来。
“瞧你紧张的,他能出什么事啊。”她有点心虚。
“那他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担心陆旭去找凌然打架,无论他们哪一个受伤,都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
“哎呦,他真没事,你先吃点饭吧。”房明雪把饭递过去,趁机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最爱吃的咖喱鸡块。”
“你不说我就不吃。”她把一次性的叉子掘折,扔进垃圾桶里。
“钱惟,你先出去抽根烟吧。”很明显,房明雪故意支开了钱惟,想跟她说些私密的话。
他听话的出去了,房明雪坐在床边,“陆旭买完东西是去接我了,他怕你一个人待着又会胡思乱想,让我过来陪陪你。听完你的遭遇,我还很同情你,可是到了医院,你用不吃不喝要挟我,我才发现你有多任性。我不是陆旭,也不吃你这套,只有他会宠着你、惯着你,但我真替他感到不值得。
这下可好了,他爸要他去浙江分公司熟悉业务,还安排他和另一个集团老总的女儿认识。说好听点叫政治婚姻,你懂吧?你觉得他爸可能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吗?他还给你留着面子,给儿子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老天爷收走了一个爱她的人,她不思悔改,于是老天爷又要送走了另一个爱她的人。
“我……”她一时语塞。
“别你啊我的。如果他去,过两天就该走了。如果他不去,他爸会放过你吗?既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那我就替他说,田乐乐,你会嫁给他吗?哪怕只有亲情。”
“会。”房明雪喜欢直来直去,她也没必要拐弯抹角,“我不管他有没有钱,就算有天穷到去要饭,半碗饭他也会让我先吃饱。”
“但是不能。因为你心里做不到,对不对?”
田乐乐鄙视自己,动动嘴皮子谁都行,说会对你好,说会陪着你,说爱你,说会永不分离,但这些又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了。她口中的‘嫁给他’也不过思维里一个伟大的构想,不然她怎么会总挂在嘴边说,却从未见过成效。
“同样的问题,你会嫁给钱惟吗?”
“感情迟早要变淡,所以我要回忆。我不会放弃钱惟,无论今后遇见一个多爱的人,那些人前十年里是属于另外一些女人,跟我毫无关系,可能哪天倦了就去找别人了,可钱惟不会,他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们俩小时候,他不跟同龄的男孩子一样整天去河边疯跑,他就光着脚去河里插鱼,每次都是偷偷把‘劳动成果’挂在我家门外就走了。父母给的钱也不乱花,攒多一点了就给我买雪糕吃。还有故事书,他常常去借别人看过的故事书,吵着闹着要念给我听。其实,那些故事我早就看过了,不过还是会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便开始沾沾自喜,读的更开心了。”
“不是一直在批判你吗?怎么说起我来了。”房明雪兴高采烈的说了半天,看到田乐乐意犹未尽的样子,发现话题偏了,又给扭回来,“这女人吧,要不就穿的漂亮,要不就活的漂亮。我要是混成你这样,肯定没脸活着了。”
“我是小人物,活不出大人生。”她沮丧。
房明雪气急,使劲用手指点她的脑袋,“你看看你,自卑,懦弱,消极。”
探视时间过了,护士进来给她打针,顺便催促家属尽早离开。
房明雪和钱惟走了,护士打完针也走了,灯关了,楼道里的声音也渐渐小了,隔壁床的病人开始打呼噜,又剩下她孤苦伶仃了。手机还有电,拨给凌然,正在通话中。又拨,同样的女声答复她,如此重复七八次,他那边一遍遍的提示有电话呼入,估计有再多话也憋回去了。
“五、四、三、二……”她还没数到一,电话就响了,是凌然。
“怎么了?”他问。
“我要睡了。”她说完把电话挂了。
他又打过来,受不了她的莫名其妙,“你丫便秘了吧?给我打那么多电话,我给你打回来你还给挂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说。
“一切都好。”他回答。
她唯一的祈盼就是有一天他过的不好,哪怕不回到她身边,只是回首她的好,也足够了。
屏幕上的秒数还在走动,她舍不得,那就让他亲手切断最后的联系,最狠心的事留给最无情的人。
医院就像一个牢笼,她像困在其中的囚鸟,折断翅膀掉了一地羽毛,怎么也飞不高。
这间病房里住的是体弱多病的人,不是身强体壮的疯子。这样的窗户再成了阻碍,她就不是田乐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