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果然,相比较之下,“咱俩去看电影吧”和“咱俩带我妹去看电影吧”得到的结果截然不同。前者屡遭拒绝,后者连考虑都省了,直接答应了。
那天是周末,路面上车很多,站在车里只能看见前方红色刹车灯无限延伸。没过几站,田乐乐面前那个座位上的人下车了,他们俩礼让了半天,凌然拗不过她,坐下了。
他们没有太多的对话,一个看窗外的风景,另一个趴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睡觉。
公车勉强向前蹭了几百米,开到了婚纱一条街。婚纱摆在隔着两层玻璃远的橱窗里,而灰姑娘的梦好似很遥远。
她把凌然推醒,“我还没穿过婚纱呢,万一哪天我不幸遇到什么意外,那该多遗憾啊。”
“别瞎说。”他站起来敲她的头,换她坐下,“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感触,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干脆去写言情小说吧。”
“万一有天需要你捐一个胃给我,你愿不愿意?”她知道胃只有一个,不能捐赠,但还是满心期待的看着凌然,想听他亲口编一个能让她宽心的谎言。
只可惜,如此不足以令他缺胳膊少腿的问题,他还是回答的斩钉截铁,让她的最后一点幻觉都破灭了,“当然……不愿意。”
“我明明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但还偏偏要问,你觉得我傻吗?”他像是在问凌然问题,更像是对自己失败的讽刺,“我已经拐弯抹角的提醒半天了,你怎么就不问我胃病好点了没有?”
“我多问一句话你就能百病全消?本来我看你状态挺好,多问一句帮不上忙反而还提醒你了,你真的只想要一句虚情假意的关心吗?我心里很重视你,只是你没察觉而已。”凌然最善于替自己辩解。他的坦诚体现在对田乐乐的态度上,但又惯于在人前伪装,就算是个恶棍,也得先把自己吹成好好先生。
“动动嘴皮子你都不会,我还指望你跟我照婚纱照,真是妄想。”她别过头去,看车内拥挤的人群。
“你不是有一张我的一寸照片么,以后你想照了就拿着我的照片放旁边。”他边说还边比了一个挪的动作。
田乐乐虽算不上娇生惯养,也没给别人拎过包跑过腿。感情能把很多曾经嗤之以鼻的事变成心甘情愿的事,她从未设想过成为谁的家人,或者照顾谁。现在她却给一个跟自己差好几岁的小丫头撑着伞,不厌其烦的听她说着以为马路上的车都会变成机器人的感叹。
“还记得孙露么?上次你跟我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认识那个,她跟我要你手机号,给么?”看来她还是个孩子,不会做表面功夫,起码田乐乐还站在她面前,这种敏感问题不能换个时间问吗?
“算了,她就是一个小孩儿。”凌然回答。
“也是,你就喜欢大妞,回头我高中同学聚会再叫你去。”
每次看电影,凌然都会在附近的麦当劳里给她买一份套餐,这次也不例外。他们到的晚了一些,电影已经开场了,只能摸黑找座位。耳边响起动听的旋律,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当他吻她,触碰到战战兢兢的灵魂,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压抑,泪流满面。她累了,靠在他肩膀上,任泪水流淌。他罪恶的手逐渐向下探索,她用颤抖的手握住,推远了一些又无力的松开手。
“你不喜欢这样?”他坐回去,轻声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点点头,眼眶里转了半天的泪滴落在他的衣服上。他惊慌失措的用手抹掉她脸上的泪,“你怎么哭了?”
“没事,胃疼而已。”她一心只想编一个弱智的理由骗他一时,不耗费感情的疼痛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眼泪,动之以情的唯有心痛,撕心裂肺的心痛。
她想对凌然说,我可以不要今生今世,只要你的心能偶尔为我痛一下,我便不枉此生。
电影结束,他的衬衫已经湿了一大半。凌然要送她回家,她执意让他去送表妹,自己独自离开。因为她心里明白,心痛的人还有健全的双腿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家。
回去时正好没赶上高峰,混了一个座儿,不过是个老幼病残孕专座。
过了几站,上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几步蹭到她跟前,售票员的喊声随即传入耳朵,“哪位年轻的同志少坐会儿,给老人让个坐,谢谢了。”
她心里暗骂,不是刚才健步如飞冲过来的时候了,站我身边就变一滩烂泥了,扶哪都站不稳了。明摆着倚老卖老,凭什么让我给她让座。
售票员对这种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了,即便心知肚明,也只好费力不讨好的喊,“那位年轻的女同志少坐会儿,给老人让个座。”
要说平时,心里有千千万万的不情愿,为不丢面子也就站起来让了。今天她胃的确不舒服,而且心情也不佳,要说那老太太比她多活几十年就能坐这个座,她好歹也占了一个‘病’字。不过她还是忽略了,‘老’排在‘病’之前。售票员还在卖命的喊,她有些心浮气躁了,扭过头,理直气壮的对她说,“我也难受着呢,让别人给她让一个座儿吧。”
到了这步田地,老太太也就没那么娇弱了,瞬间换了一张盛气凌人的嘴脸,微微带着挑衅的说,“你这么小的岁数,不缺胳膊不少腿,再难受能比过我这把老骨头?”
是啊,内伤永远不比外伤容易被人察觉,除了钟爱武侠小说的人,还没有一个现代人会相信有人能够死于内伤。外伤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发现,医治痊愈,内伤就算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别人怜悯,伤心也是不治之症。
当天晚上,凌然给她发了一个语音,接听之后,她的耳边立即传来一首老歌。
I wanna bring you into my heart
我是否还是你的唯一
别再让这样的伤痛再继续
别让我真的感觉不到你
田乐乐笑了,没有理由,也许只是因为开心。
手机震了,陆旭发来的信息:什么时候跟我走?
她回复:再等等吧。
然后,她又抱着手机哭了,同样没有理由,也许只是因为难过。
自从连了语音之后,田乐乐对待凌然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他便对这个劳民不伤财的小把戏屡试不爽。他专挑容易让人误会的情歌给她听,张信哲的一首《太想爱你》就让她的心开始摇摆不定了。还有另一首歌的歌词,其中一句‘我从来不敢给你任何诺言,只因为我知道我们都太年轻,你追求的是一种浪漫感觉,还是不必负责任的热情’,让幼稚的她又以为自己其实被爱,只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能有情人忠诚眷属。
田乐乐是一个神经大条,但只会对文字细腻的人,凌然带给她对文字的灵感,文字能帮她重组另一个凌然。当真实的生活逐渐趋近痛苦,懦弱的人总会选择躲在虚幻的世界里编造一些永不背弃她的人和事。
凌然给她放过很多歌听,她记住了很多,用它们拼写了一封情书,可谓用心良苦。用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形容她对凌然的爱并不过分,在他背后做了太多重复的努力,面对他的短暂时间里,只一次也要淋漓尽致。情到深处而久久不愿谢幕,不愿看曲终人散,心中无限悲怆。
她只会默默表达情意,尽可能撇清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用局外人看似平常,他们看了又会波涛汹涌的文字告诉他:‘你是我内心的一首歌’,我一直在为你谱写‘不完整的旋律’,你总是可以牵动我的‘心跳’,很想对你说‘forever love’,你就是我的‘唯一’,‘爱你就等于爱自己’,‘can you feel my world’?
看着‘窗外’的‘月牙湾’,我想到了‘你的微笑’,我‘无法抗拒你容颜’,希望‘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告诉我‘心会跟爱一起走’,你说你想要的是‘另一个天堂’,我‘太想爱你’,我会努力‘改变自己’,‘雨天’后才能见‘彩虹’。
‘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说谎’,那么你对我是否‘有一点动心’,我在等待你的‘下一个永远’,如果不‘喜欢我’请直接说,‘别怕我伤心’。
因为我是‘妞子’,最爱你的‘小镇姑娘’。
她和凌然的关系就靠着一层微薄的窗户纸连着,一不小心捅破了,就该漏风了。彻底断绝关系的话说不出口,她以为搁在一边避而不谈,久而久之能让时间冲淡。
后来,迟冰冰出事了。她忙着安慰,自己的心事也就先扔一边了。
迟冰冰家的房子很大,她总说白天看着气派,夜深人静就会变得阴森,所以只要她醒着,房间总要灯火通明。今天,她没有开灯,就待在小屋里,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晶莹的泪上,田乐乐看得有些心疼了。
“我找不到他了……找不到了……”迟冰冰蜷缩在床上,脸埋在膝盖间抽泣,手死死的攥住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廉价手链。
卧室里凌乱的摆满了许默送的大小物件,迟冰冰突然跳下床,拿起地上竹子编成的篮子往墙上摔,“人都找不到了,还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这些东西可以存一辈子,感情却存不住!”
零七八碎的小饰品散落一地,她还不够解气的想要踩烂它们,田乐乐赶忙上前拉住她,“你疯了吗?你辛辛苦苦的收藏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要把它们都踩碎吗?”
“辛辛苦苦维系的感觉还不是说断就断了,乐乐,你告诉我,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保真。”迟冰冰用力握住她的双臂,指甲扣进肉里,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慢慢又放开了手,头靠在她肩上哭的更凶了,“我知道……他明明就在家里,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
桌子上摆着迟母离开家前特意为她们做的银耳莲子羹,还有荷包蛋和牛奶,田乐乐端到她面前,“看着就好喝,多少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