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是啊,天冷了,你为什么不戴围巾。人不戴围巾,天气也不会因为他而变暖。许多注定无法为你为改变的东西,只好由你来适应它。
有一次,凌然只发来一条信息说,天太冷,让她买杯热的奶茶喝。她还拿围巾说事,“你不戴围巾,我就不买奶茶。”
凌然不是爱较真的人,当时只是沉默应对。她越琢磨越难受,自己拿来威胁别人的筹码太轻了,远的和那个人毫无关系。
经过上次的事,她仍旧不长记性,车轱辘话没玩没了的问,“你不戴我给你织的围巾,是不是因为不好看?”
“我不冷。”他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不顾及她心情的话。
风吹乱了街上的落叶,从聚到散,从散乱到重新规整,她们冷冷的对视。他抬手把她外衣后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她倔强的拽下帽子,屹立在寒风中,“我也不冷。”
“媳妇,站好了,我给你照张相。”
她闹气的用手挡着脸,他摆弄手中的相机抓拍了几张,像手各种姿态的呈现。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我戴戴戴戴,总行了吧。”
她虽然嘴角挂着笑容,但并不心满意足,因为深知这是敷衍的回答,自然不会发自内心的笑。
隔过凌然,游乐园年久失修的残破游乐设施浮现在眼前,这里自然比不上陆旭带她去过的游乐场,敌不过那里崭新的设备一半吸引人,但却能给拮据的人们带去欢乐。东西有差距,人也有。有人倾慕财大气粗陆旭,她偏偏喜欢扣扣索索的凌然,但谁都不能说谁的幸福更廉价。
田乐乐以为的爱情就是这样,没有惊险,不用天高地远的考验,却无论路多长多平淡,只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死而无憾了。
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整,也不见他朋友们的半个影,她的手都快冻僵了,又没人主动给她捂捂,只能借助烤白薯的温度了。她抬手指了指地铁口的方向,示意凌然过去,他一声不吭的跟在她身后闷闷的走,走着走着,一个从地铁口冲出来的女子撞开她,疯狂的朝前跑,后边跟着一个彪悍的男子。刚跑到街上的十字路口,女子就因为体力悬殊败给了身后穷追不舍的男子,他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菜刀。
“我不要跟你回去。”那女子拼命挣扎,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求助围观的冷漠群众。
有些人指指点点,有些人小声交头接耳,有些人轻蔑的一笑,然后走开了。这一刻,人群中的冷漠、鄙视、嘲笑渐渐将她包围住,像一层层严严实实缠绕在身上的丝,最后成了置自己于死地的壳。生活在人人自危的都市里,本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那一点仅存的善良,早在一次次别人的经验教训中被扼杀掉了。人创造了现实的社会,社会铸就了无情的人。
凌然的哥们终于赶来,开着一辆黑色的凯美瑞,音箱大声放着歌,暖风呼呼的吹着,逍遥自在。他们两个站在冰天雪地里快要冻成了两颗小白菜。
一行人下了车,有一个没见过面的男子从兜里掏出烟,为凌然点了一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堵车。”
“哼,得亏你们开车,这要是坐地铁来,还不得说人太多,你卡门了。”凌然接过烟算是接受道歉了,他息事宁人的态度是因为等得不够久还是他在这群人里的分量不足以动怒?
“郭思宇你认识了吧?这是郑欣,这个是张哲……”凌然发现同志们的眼光齐刷刷的向她投过去,才做起了死板的介绍,“这是田乐乐。”
“那个……凌然媳妇……抽烟么?”那个刚刚被称作郑欣的男子递出了一支烟,说了半天,根本没记住她的名字。
“她不抽,她不会,给我抽吧,我会。”
郑欣鄙视的说,“你说有你这样的人么!”
“我怎么了,反正你给她了,她的就是我的。”凌然搂住她的肩,一脸炫耀之色。
“他小名叫凌蹭蹭吧?”她绝对属于胳膊肘向外拐的正常人类。
“完了,人家一眼就把你看透了。”张哲大笑两声,指着前方一个高耸入云的过山车喊道,“要不,咱们去坐这个,下来肯定都晕菜。”
“别!太高了!我坐过。”凌然一直冲他摆手,多么纯属老练的一句话,像一个惧怕看到悲惨结局的人拒绝开始一样坚决。
田乐乐不禁想起了键盘下照片里的诸位,忍不住瞎问了几句,“你以前是不是常来啊?怎么这么了解行情?老实交代,跟第几任女友来过?”
“第二任。”跟女朋友来过还不够,他竟然还记得是第几任,这样好的记忆力真让人妒忌,又或者第二任遗留在他心里的是一段不寻常的回忆。他贪婪的看着过山车背后的天空,应该是在期待彩虹的出现吧。
人越小活得越洒脱,因为经历的匮乏,总是无所畏惧。当无忧无虑的少年开始长大,无穷无尽的烦恼接踵而来,迎来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人会记住曾经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尽力去避免同样的伤害。所以,长大成人了反而比从前懦弱,连爱都那么难说出口了。
田乐乐记得从前坐过山车的情景,为了避免相同的状况再度发生,提前就说明白了。大家都很通情达理,也不勉强。他们去玩高空项目,她就坐在下面帮忙照看衣服和书包。她想看看凌然相机里的照片,结果打开只有几张而已,都是方才在门口抓怕的她,想必照相机在带出来前已经做过处理了。凌然真是一个做事不留痕迹的人,她和这样的人接触会觉得自己很累,她习惯了头脑简单的朋友和无忧无虑的生活。
数码提供了人们方便,她却更偏爱古老一些的照相机。胶片不能删减,酷似人生,按下快门便不能反悔,所有的记忆一目了然,不可能在完整的人生里隐藏某个不可见人的片段。
辗转到儿童区,张哲把手里的票塞进她手里,“这个不高,你上去玩玩,要不白来了,实在害怕就把眼睛闭上。我让我媳妇陪你坐,没事。”
她眼巴巴的看着凌然,看见他笑了,轻轻的摇头,也许是在告诉她不用害怕,也许是希望她上去。他并不了解她的恐惧,她只好听命。刚坐上去,工作人员为她系好安全带,并说,“踩住脚底下这个东西,如果害怕了就松脚,机器就不会再向上荡了。”
她死死踩住脚下的按钮,不想成为任何人眼中扫兴的累赘,甚至已经恐惧到了极点,踩住按钮的脚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直到车子开始靠着惯性向下滑的时候,她才松开已经麻痹了的腿。她不愿为别人造成困扰,只要她肯求救,对面的人的消遣会因她的胆怯而搁浅。
“松脚,松脚。”底下的叫喊声从清晰又到模糊,他们的脸忽近忽远,飘着朵朵白云的蓝天和坚硬的大地混淆在一起,交替在眼前出现一个个碎片。
她一心只想着车子赶快停下来,回到凌然身边,一切都会好好的。忽然,她垂下的手触摸到了地表熟悉的温度。凌然将她拖起,远离了那辆‘夺命飞车’。
她以为自己丢脸了,周围的人也满是歉疚的神色。眼睛费力的睁开,探过来好几个人脑袋,密密麻麻的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她受宠若惊的睁大眼睛,想用尽全身力气说一句让大家放心的话,刚张开的嘴被塞满了糖和水。
凌然毫无怨言的提前退出此次活动,决定先送她回家。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她陶醉在不切实际的梦里,倘若能够久一些,再久一点,即使她注定要守着回忆过一辈子,残留的余温也足够缅怀一生。
走了没几步,凌然突然像触电了似的松开她的手。远处有个女孩儿正在跟他打招呼,他应和着,“你怎么也来这儿玩了?”
“这么巧碰见你了,我跟朋友来的。”她回答。
“恩,我也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他们还在里边,我有事先出来了。”凌然食指所指的方向还是他一群哥们所在的方向,至于那件事,也丝毫没有提及她。
她站在不远处,置身于这场偶遇之外,努力强装成路人。无论她距离多远,都变成了空气。像空气一样无色无味的被忽略,却始终做不到让赖以生存的人失去后便无法呼吸而致命。她试图跌跌撞撞的冲出川流不息的人群,跨越过纵横在他们之间扭曲的鸿沟,否则,她会窒息。
“等等我啊。”不知何时他寒暄完了,追上来。人群早已将他们冲散,不经意间已隔了太远太远。茫茫人海,她能看见他穿梭的轮廓,可就是到不了他身边,这世界太拥挤,我和你之间,阻隔着太多的身影和无数的脚步。
人群总会散,如果没有坚持寻找的信念,散了就是散了,还好他们都在等着对方。
凌然紧紧握着她的手,旁边开过去一辆小轿车,他便让她站到马路的内侧去,“你看那辆车怎么样?以后咱们买什么颜色?”
没错,咱们,他说咱们,他的未来里有她的一笔规划。多年后,他们各走各路,他会不会在买车时想起她当年的选择?
“彩虹色。“她随便胡说了一个,展现着令人尴尬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