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伏屏山谷左翼为韦狄山,右翼为伍封山,皆是以几百年前居在山角下的两位文豪为名,两山合围环保伏屏山,如一只敛翅收翎的幽雅鹭鸟,将伏屏山谷护在怀中,两山对倾,最近处不过百米,阳光自上照下,洒一线天光。
伏屏山谷刚刚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罪案:
萝卜指挥玉米把七十八个暗卫压扁,然后给埋了。
也不知死活,反正是给埋了。
玉米棒子们虽然有称霸世界的心,可是手短脚短,干活干得不地道。所有人半截埋在土里,半截还露在外面;还有的只埋了只鞋在土里,正心灰意懒趴在地上,含混不清地告饶。无怪他们如此,被一群瓜果蔬菜攻击,以往岁月的价值观全都被颠覆了。
小萝卜扛着小铁锹,神气活现地巡视一圈,喝问道:“都死了没?”
八点档的时间快到了,玉米棒子们都想早点收工,于是马马虎虎敷衍道:“死没啦,死没啦……”
在一群菜的逼视下,一个暗卫崩溃地哭出声来:“我还没死啊……别埋我们了,求求你了,萝卜大爷……”
“你大爷!”小萝卜用铁锹拍那暗位的头:“一看就是个不说实话的,你的话我压根不信!!”说罢转向一旁的玉米们:“肯定死了,接着埋!!”
“死没哒,死没哒……”玉米棒子们附和,说着自己的方言土语,大意是“死了什么都没哒”,顺带拉扯这倒霉家伙的袖子,往暗卫袖口里面填土——玉米就这么高,你能指望它们怎么样?
“饶命啊……各位农产英雄……我们认输了,我们愿意归降你们……”吴佞苦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觉得王爷肯定也赢不了这群家伙……
在伏屏山的妖怪面前,暗卫一向推崇的忠义和美学彻底幻灭了。
“什么农产英雄!!我们是妖怪,哼哼!!”小萝卜掐腰:“把他们带到深山里去!他们是翠翠大人和苏风大人的战利品!”
暗卫们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纷纷站起来,但还试图保持最后的尊严:“我们自己能走。”
“废话,我们当然扛不动你们!!”小萝卜彻底炸毛了,撵得暗卫们抱头嗷嗷乱窜。
“真是一出闹剧。”如空谷幽兰一般的低柔声线在韦狄山巅响起,带着淡淡的慵懒。
自始至终,韦狄山巅上立着一个灰袍男子,把一切尽收眼底。
那男子容貌绝美,一直保持着漠不关己的模样。直到苏风出谷与身后所负妖怪言语,让他看了个分明。当男子看清那攀附在苏风黑色煤筐精时,神色忽变,几乎站不稳身子,他颤声摇头:“至障黔蛟?……顶点的斥候?不不不,我一定是眼花了,丑门海的驭使不可能在这里。”
“小海……小海她已经不管九冕的死活了,也不管广域的死活了,傅秋肃亲口说与我的,我确定。”
男子悲伤闭目,再睁开眼是已是一片决绝:“是的,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九冕胜算微渺,可我尽力了……即便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也不枉我灵霄楼主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过问天下豪杰百万寒兵,无一人能在我手中春桃花枝走过三招。”
男子少少打起精神,想起彼时,当他自称灵霄楼主,整个武林大会闻名齐齐跪拜,不跪天子的桀骜群雄就这么给自己施了大礼——
灵霄楼前,山海无色!
连口号都能喊这么默契统一,不愧是我喜爱的武林江湖。
鹤宁易渐渐被美好的回忆鼓舞了。他暗下决心:此番得入江湖,灵霄楼必然成为群雄马首是瞻之位!他要创造武林世界所能达到的顶峰,揽聚天下至奇至异之人,让灵霄楼变成此生的绝响!!
一番天知地知的自语之后,男子只是一闪身,就不见了,唯留青山绿水,雾海云烟。
“所谓暗卫,都是没用的东西。” 如空谷幽兰一般的低柔声线在伍峰山巅响起,带着淡淡的冰冷。
自始至终,山巅上立着一个灰袍男子,把一切尽收眼底。
从问天组整整一部的暗卫突然消失,直到目送苏风出谷,与一直黑色的小兽逗趣再离开,男子缓缓闭目再睁开眼,嘴角浅浅的法令线似乎加深了一瞬:“竟然还活着,好个命大的苏风。”
“……蛟儿,只怕此事……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了结了。”斗篷之下,幕陌慈平凡的面容露出几分斟酌与疲惫。
“灵霄楼主,我苏灵霄已二十年没有以这个身份……”
“自从……”
一番天知地知的自语之后,男子只是一闪身,不见了。
山川云海依旧,没有人知道有什么阴谋和动荡正在酝酿,唯有草木生长,万物静默无声。
此情此景,正符合一首非常风雅的古诗意境,诗曰:
马瘦毛长蹄子肥,
儿子偷爹不算贼。
俩武林北斗站个脸对脸,
谁也没看见谁。
……
既然两大高手都一闪身不见了,萝卜们怎么处置暗卫又是高级机密,那么抛开诗情画意的伏屏山谷不提,单说苏风。
青年背着草药、蘑菇、背篓和阿甘到了市集,一番微观经济运作之后,又背着小母鸡、蘑菇、背篓和胖了一圈的阿甘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阿甘愿意跟着苏风入山的原因,在家吃饭它抢不过刘翠翠,不过跟着青年上集就可以开小灶了。
“吱呀——”苏风推开院门,只见翠翠一反常态站在屋外迎接,尾巴翘得好像根标杆,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
苏风有点意外,要是平时,翠翠早该抱怨自己回来太迟了。
“快进来,别当自己是外人。”小狐狸眉开眼笑,把苏风让进屋去。
无怪乎小狐狸得意,除了房屋外观没变,屋子里完全变了样子。
结实漂亮的雕花大床,蓬松的丝绒被子,崭新的书案,一摞摞苏风珍爱的书册被码放在刷了好多层上好桐油的樟木箱子里。新鲜的蔬菜水果一篮篮摆在灶间外的敞亮五斗橱里,灶间中还多了一个结实防潮的小粮仓,里面堆满了粮食。
看着眼前的景象,不仅小蛟龙长大了嘴巴,苏风也很惊讶。
“翠翠,这……?”
刘翠翠跳上床,小爪子在羽绒被上踩出一串黑梅花:“放心吧,菜都是我自己种的,家具也是我自己的。你以后好歹是捕快了,也算是衙门的公职,要是有同僚来家里玩,总要有些样子。”在黎瑾国制中,捕快并非一种贱业,虽然没有读书仕途来得稳当,算是半个辛苦活计,但也是有等级并且可提升的公职。
苏风本想说自己这温吞脾性未必与同僚处得来,不过更感念小狐狸一片体贴,便笑道:“翠翠你真贤惠。”说罢,拿出一块布巾,给小家伙把爪子上的泥灰拭去。
刘翠翠任苏风握着自己的爪子擦拭,耳根发热,脸颊也跟着热,胸口似乎也被传染了,唯有目光别扭地转向窗外:“等我给你找个好媳妇,你的日子就更好了。”说到这里她忽然扁扁嘴:“可惜你既不英俊潇洒也不风流倜傥,充其量也就是脾气好,想找媳妇可是难上加难了。”
苏风只是笑笑,拎上在市集简单拾掇过的小母鸡,卸了背篓里的大茸菇,进灶间忙活去了,只留下阿甘呲溜溜窜上床,用小爪子托着大脸盘子,歪头看小狐狸。
“翠翠大人脸红了。”阿甘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什么看,你这家伙,又偷吃东西了!”小狐狸嗔怒,用爪子去拽阿甘的犄角,阿甘受了莫名的欺负,委屈得嗷嗷叫。
其实阿甘也很好奇,翠翠大人这涨得通红通红的面皮……究竟是怎么透过厚厚的毛,让它看清楚的。
就在蘑菇炖小母鸡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来的时候,就在小狐狸和阿甘齐齐陶醉着吸溜口水的时候时,就在苏风拾掇好碗筷,“一家三口”准备用餐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小狐狸抓着阿甘,钻进羽绒被里,被子登时鼓鼓囊囊起了个大包,幸好绒被本来就萱软,不知道的人看不出有异。
不过对方并没有进门,只是在院外与苏风简单说了几句,就好像苏风一定求之不得似的。
来人是跟苏风提亲的,对方是牛家的牛小姐。
既不英俊潇洒也不风流倜傥,充其量也就是脾气好的苏风没人要?
刘翠翠是典型的乌鸦嘴。
牛家是肃原村最富有的门户,从村西到村北的一百多亩地都是牛家的产业。;
如果因此觉得牛家是普通的地主土豪,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牛家老爷没读过几本书,却绝对风雅斯文。想当年他的一子一女出生时,牛老爷磨刀霍霍,举着杀猪刀站在卧房内,意欲亲自操刀起名。;无怪他殷勤,他这一辈子就惋惜自己的名字取得不好。
牛老爷名叫牛大羊。
在牛老爷一番冥思苦想之后,牛老爷的一双子女,各被赋予一个单字:
裨,钗。;
裨乃是天子六服之一;钗则是女子首饰,亦是寄情占卜之物,可见牛老爷对子女的厚望,厚望到了连名带姓合在一起念一念的工夫都没有。;
放下创造过种种奇迹的牛裨公子不提,牛小姐可称得上是一代奇女子,七岁就能识文断字,并声称"钗"字脂粉气太重,铜臭气也太重,自作主张把"金"字边给去了,仅剩一个"叉"字。;
牛小姐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至此,此位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声名鹊起,人如其名。;
如花似玉的牛小姐一直出落到十八岁,也没有和长工或者护院私奔。;据说她早就看中了相貌家底都显单薄,但是温文谦和的苏风。;整个肃原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唯有苏风自己不清楚。;苏风没什么表示,牛小姐急得每天用牛黄下饭。;
如今牛家派人来说亲事,按常理说也算是苏风高攀了——即便苏风当上了捕快,那也是他高攀了。;
来提亲的人每句话每个表单符号里都在围绕着“高攀要抓紧”这个中心思想展开。
其实提亲的人曲解了牛小姐的意思,牛小姐当时说的可是“就算只穿着条裤衩我也要!”不过为了她残留不多的闺名,说客还是把这段话委婉地隐去了。
苏风只是听着不吭声。被子里,小狐狸狠狠掐着阿甘的肚子。
高攀?刘翠翠可不这么觉得。;苏风家境不好,那不干牛家的事。莫说嫌不嫌弃的,对苏风的事牛家连置喙的资格也没有!而那个牛小姐,名字再有创意也没有资格!!
“您说的是,然而——”
“只要不攀,就没有高攀一事了。苏风还有些事情,您慢走不送。”青年的声音终于响起,温和却不客气——刘翠翠第一次听到青年这般说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年已经是生气了。
吃了个软钉子,来人自然更不高兴,碎碎叨叨地走了。
在小狐狸爪子底下,阿甘挺着肚皮僵死。
这些刘翠翠都不管,她脑子里只剩一件事:苏风没同意。
这个答复似乎让刘翠翠特别满意,随着满意刘翠翠的胃口也特别的好,整顿饭苏风和阿甘都只吃到了蘑菇。
从茸菇、猴儿菇、香菇,一直到平菇应有尽有,可惜他们俩自始至终没见到小母鸡这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