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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翻动的相册

我哥一米九,长得像费翔。

很偶然,嫂子看见了我哥。第一眼,就开始对我哥穷追不舍。这是20年前的事,那年我正在上海读书。

哥急速给我写信,对我说有女人追,他不同意,因为是两地。随后,哥的第二封信又到,说,他同意了,理由是,嫂子弹了一首钢琴曲给他——《少女的祈祷》。懂音乐的哥,被嫂子弹钢琴时优雅的姿态和那首美妙的钢琴曲征服,第二次见面哥就答应嫂子,非她不娶。

一向对我言听计从的哥,突然不在乎听我的意见,竟答应娶人了。寒假,我带着挑剔的心态看见了嫂子。看得出来,嫂子已知道,我在哥心目中的重要(一定是哥出卖了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我。她对我的征服,同样是把我领到她的办公室,给我弹钢琴曲和唱歌。她肯定知道我同样喜欢音乐。钢琴我没见她弹得怎样好,因为我也弹钢琴,比不会弹钢琴的哥,多少有点鉴别能力。可嫂子的歌声征服了我。她给我唱了《英雄赞歌》,唱得极其认真,好像在舞台上表演。

去年时代文艺出版社给我出版了一本随笔集《把月亮放进来》,在这本集子里,我写了家中老少许多人和事,唯独没有写嫂子。我以为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写她,没想到她却去世了。她是那么的年轻,才四十多岁。她是那么的漂亮,歌又唱得好,曾获得过黑龙江省青年歌手电视大赛美声唱法三等奖。

嫂子认识我哥后就再也没有旁顾过其他男人;她有了儿子后又加倍地厚爱孩子。嫂子是个天性喜欢孩子的人,我的孩子,她兄弟姐妹的孩子,甚至远亲近邻的孩子,她都喜欢,她都原谅,她都宽容,无论孩子多么调皮。一个极爱孩子的女人,在我心里,就是最美的女人。

记得嫂子刚患癌症时,她上班到她二楼的办公室,路走得非常艰难,那时她已经胸积水了,喘气很困难。她后来跟我们说:“后边正好是单位领导,我硬往上走,我怕领导想,这个人是否老了,怎么楼都上不去?我还能应聘上岗吗?走到办公室我都要断气了!”嫂子是不想失去工作,她想为家多挣点钱!

前几天,我去医院陪伴弥留之际的嫂子,我们彼此望着,找不到语言表达我们的心情,病痛的折磨,使嫂子困倦了,看见她睡去,我也闭上眼睛休息,可我又担心嫂子,便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沉睡中的嫂子好像有感觉,用她那柔弱的手使劲地攥了攥我的手。我们开始用握手的方式交流着情感,那时我就想,嫂子啊,但愿我能给你生的力量啊!

突然沉睡中的嫂子喊了我一声:“兰,你要照顾好亮亮啊!他还小啊!”

亮亮是嫂子的儿子,今年15周岁,长得柔弱、单细。我立刻表态,嫂子又突然停下不说了,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嫂子是个有心的人,她一定又想到了什么。我不想打扰她,更不想和她解释什么。我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嫂子的额头,我心疼她,怜惜她,她太年轻。我的眼泪流下来,在她面前我一直忍着,可那一刻我实在忍不住了,她见我流泪,也流泪了,但只一瞬,她的眼泪就止住了,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那一刻,我感到嫂子真的很坚强,虽然病痛即将把她折磨死,但她最终还是战胜了死亡,一个藐视死亡的人还不够坚强吗?

真想好好写写我的嫂子,可她太平淡了,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没有出色的工作业绩,没有可以炫耀和自豪的事情。她就像一粒沙那么渺小;像一棵草那么柔弱;像一滴水那么无味。她是众多生命中的一分子。

嫂子死后,我就经常拿起相册翻动,浏览我们共同走过的生活。

嫂子成了我生活中永远翻动的相册……

注:水门是华盛顿的一座综合大厦。在这里发生过水门事件。水门事件指美国共和党政府在1972年总统竞选活动中的非法活动暴露后的政治丑闻,与安装窃听器有关。尼克松总统因此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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