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置信且深受侮辱地愤怒道:“师父!身为一个妖怪,就算我的修为不怎么样,但我也是有自尊有审美的!你怎么能把我跟那只臭修士相提并论?!”
我用‘你侮辱了我作为一个妖怪的自尊’的眼神看他。我想师父当时应该很惊讶,他的表情就像骤不及防地吞了一颗鸡蛋,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被我噎了个正着。
“这……”
也许是哪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效果产生了,师父的表情意外的惊诧。
我趁他惊讶的瞬间,飞快地捡起地上踩不坏的木钗,手腕一动就把那个木钗从窗外丢出去。没人知道云海下是什么,既然我奈何不了它,自然要把它扔到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等师父回过神,我已经将木钗处理完毕。
“小八,”师父欲言又止,我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现在的脸色不错,便当做没发现他有什么重要事想跟我说的样子。一下子飞扑到他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两腿夹住他的腰,用最柔软的语气撒娇:“师父——亲亲——”
师父面有迟疑,我便用‘你刚刚拿修士侮辱了我,怎么也要给个亲亲做补偿吧?’的眼神看他。
出乎意料的——师父沉默了。
他凝视着我,彷佛在方才的沉默中做了什么极其重要的决定。未出口的话在他的胸臆间酝酿成刮骨的钢刀,使他的眉头紧蹙,眉间几许沉沉悲色。
“小八,我骗了你。”
我虽然惊讶却并未生气,因为在我眼里,欺骗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朱明明偶尔也会骗骗我,逗我玩。更何况是师父?我不可能对师父心生怨恨。
我看向师父,很想轻快地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师父那种身负重罪的表情,和不论什么结果都沉默接受的姿态,让我的原谅不能轻率出口。因为这是一种辜负。
我一点也不想问师父到底骗了我什么。不是因为我不好奇,而是因为我在乎师父,不希望再让他露出这种令人心疼的悲伤表情。
当然,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咳,我还惦记着师父尚未补偿给我的亲亲,一点不合时宜的小羞涩忽然从我的心底钻了上来,让我羞涩地低头。
我无声的,殷切地期盼。
然而师父并没有跟我心有灵犀,我们彷佛处于两个世界,我含羞怯怯,他悲色沉沉。
“小八……”他的眼神彷佛即将上断头台的囚徒,即是惧怕,又带着即将解脱的轻松:“我们从前不是师徒。”
我一愣,有那么一瞬间回不过神。几十年的认知和自我定位被师父一句话推翻,心里不由得迷茫了起来,我和师父不是师徒?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又是谁?
我整颗心一下子空荡荡的没着落,我看向师父,他一双碧眸深处的沉沉悲色让我心口骤然一紧,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攥紧了心脏,随着他疼痛了起来。
“师父。”我伸出双手抱住了师父,保护性地将他拥进怀里:“师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只要我们现在是师徒,从前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喜欢这个人,不想让这个人悲伤,我甚至生出想要‘保护师父’的想法。这个想法让我一瞬间变得无比强大,就是直接对上柳砚真我都有七八分胜算。
我想通了,心一下子就安稳了,重新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我很踏实。人都说前世为妖,今世为人。不管是谁,只要没有跳出六界之外,就不能超越轮回。我既已重生,上辈子自然就离我远去,不管前世我和师父是什么关系,哪怕是生死仇敌也不能改变我现在对他的感情。我收紧了双臂,把师父紧紧地拥在怀中,郑重道:“师父,我喜欢你。”
师父在我的怀里凄凄惨笑:“喜欢我?只怕你晓得自己的前世恨我都来不及!”
明明是一句亲昵爱语,师父的脸色却像心头被深深刺了一刀。他在我的面前第一次露出这么尖刻的表情,就像是孤注的赌徒,凌厉地撕裂一切美好的表象,非要看清里头掩藏的真相才罢休。
哪怕是血肉模糊,他也绝不后悔。
师父的话让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亲密的念头早已不知道被丢到何方。我放开师父,退开一步,郑重地看着他:“师父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曾经给我教过,前世为人,今世为妖。可见这世间轮回前世是做不得数的。既然我已经重生,上辈子自然跟我没关系。难道师父你介意?”
师父的眼睛骤然闪亮,碧眸里欣喜的光辉让我的心头也跟着微微敞亮。然而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那欣喜的光芒寸寸黯淡,转而凝深,碧眸下幽深复杂的情绪彷佛海面下的暗涌,不知何时就要高高掀起,将窥探的人打入无底深渊。
师父在审视我,我清晰地感觉到了。
他就像一只潜藏在暗处的毒蛇,打量我,审视我,揣测着我的真心。我自然不怕他看,相反我巴不得他一眼就看到我的心意。
我用一种‘我在认真听故事’的表情郑重对待:“师父若是不信我,不如把我的前世说出来。”
多年来的相处让我也学会了一点他的小狡猾。我故意眯着眼睛看他,从容地抛出了一块喷香诱人的诱饵,然而诱饵里却藏了一个钩子,只要他咬了勾,我就不怕擒不住他。
远处的毒蛇潜在波谲诡异暗影里,对我抛出的诱饵蠢蠢欲动。它扭着身子在暗影里试试探探地前进一步,然后迅速地张开大嘴吞了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