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窗户上雪白的抽纱照进来,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脑袋疼的厉害,仿佛里面有两只手在扯一般,让人真真想把整个头给切下来,所谓的头痛欲裂大概就是如此。
我用手抚住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脑袋还是疼的厉害,我腾出一只手抚上额头,却想不起来昨天晚上我喝醉酒遇到楚天后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想不起来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的,陌生的地方。
在我躺着的这张床的右边,是一扇巨大的白色落地窗,落地窗上挂着及地的雪白抽纱,落地窗旁边是一个大型青花瓷美人瓶,里面斜斜的插着几枝制作很是精致的白梅绢花,似有泠泠香意。床的左边,是一个小书橱,我眯着眼睛看了看,里面的几本书几乎都是有关建筑学的。
我垂下眉睫,随即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楚天的家。
想至此,我心里稍稍安心了些,脑袋也似乎清明许多,零零碎碎的,到底是想起了发生了些什么。
昨天,林宇辰走了,去了美国。
走之前的前一天下午,他约我在小城的植物园见面。我去的时候,林宇辰正坐在植物园专门设给游人休息的长椅上发呆。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法桐从他的头顶上缓缓射落,斑斑驳驳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脸一时有些模糊。
他身后的花圃里,大片的紫蓝色桔梗迎风摇曳,仿若开在风里的紫色铃铛,叮叮当当,极是美丽。
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林宇辰转头对着我微微一笑,然后垂下头,仿佛在想些什么东西,没有说话。
微风徐徐吹来,带着夏日午后的暖意。空气中充满各种植物的香气,煞是好闻。
“我要去美国了,”两个人沉默许久之后,林宇辰抬头冲我微微一笑,淡淡道,“明天下午三点的机票可能,要很久才回来。”
我呆呆的看着林宇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说些什么呢?想必他也是明白,我们两个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七年,我们生生错开七年,这七年里,我们的距离不是说越拉越近,相反,这七年的岁月,这七年岁月里的人和事,通通通通变成了横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原来,这段路,不仅仅是我累了,他,怕是更累吧。因为累,所以才想逃离,才想重新开始。
我垂下眉睫,掩去眼中的情绪。脚下铺着粗陶的方砖,方砖的砖缝里钻出来一棵极是嫩绿的小草,两片细长的叶子颤颤的抖在微风里,柔弱而坚强。
“紫藤”林宇辰突然拉过我的左手,将我手腕上的一串金沙石向上拨了拨,露出那道浅浅的疤痕来。
我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我一动,林宇辰反而更加紧的抓住了我。
他垂下头,微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缓缓而动,显得有点孩子气。我一时怔怔,仿佛又回到七年前,甚至是更远的时间,彼时,我们都还很年轻,都还没有想到人生真的是如此的残忍,没有想到我们两个真的会像是一对相交线,只是那样轻轻的交集一下,然后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林宇辰的食指和中指在我左手腕上的那道疤痕那里轻轻摩挲,带着无尽的颤抖和心疼,那样温柔那样轻,仿佛他稍稍一用力,那里的伤口就会再次裂开一样。
“原来,是真的”林宇辰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即抬头看着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复杂和疼痛,“是不是很疼?”
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是,很疼,很疼!那个时候,即使我昏迷,我心里想这样,可是那种生命随着流出的血液一点点消逝的疼痛,那种灵魂被剥离身体的疼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看着林宇辰,一滴泪缓缓滑进嘴角,我用舌压住那抹苦涩,缓缓扯出一个笑:“那么久的事,我都忘了。”
“你撒谎”林宇辰用力握住我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我,“紫藤,你撒谎”可是话刚刚落,他复又垂下头,不让我看他的表情,可是我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腕上,却渐渐的有液体滴了上去,一滴,一滴,又一滴,就仿佛每次下雨,我把手伸出窗子时那样,一滴滴的雨滴落在我的手腕上,凉凉的,湿湿的,可是不久之后,就会干掉,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真的不疼了”我再次想抽回手臂,这次林宇辰没有再怎么阻拦,我微微一用力,他便松开了手,只是依旧垂着头,手掌保持着握住我手腕的样子,又一滴液体落下,正正落在他的手心里。
我把手腕上的金沙石重新戴好,遮去那道浅浅的疤痕。金沙石里本来就有很多的金色亮点,阳光缓缓而落,手上的石头颗颗绽着美丽耀眼的光芒。
“紫藤,我爱你,一直都是”林宇辰突然抬起头,盯住我的眼睛一脸认真,“所以,跟我走吧”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脸上的严肃就如同他在面对着一场商场上的战争,一场,他毫无把握的战争。
“跟我走,我们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了,你说好不好?”林宇辰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一丝期待。
“我” “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林宇辰急急地打断我的话,随即抿了抿唇,沉声说道,“明天下午三点,我在机场买好机票等你,如果,你想跟我走,带着你的护照和行李,我们走,再也不回来,如果,如果如果你不想跟我走,那么”
“好,我答应你,”我咽了一口唾沫,同时将刚刚想要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慢慢答道,“明天,我给你答复。”
我想,林宇辰当时的表情我真的再也忘不了,那种惊喜,那种带着希望的惊喜,就仿佛我答应了要跟他走一般,那样惊喜的表情。
可是,昨天下午,我没有跟他走,我把他脸上的惊喜彻彻底底的掐灭了。
我站在机场的一个小玻璃窗后面,看着不远处那个来来回回张望的男人,午后透过机场大厅窗子的阳光将他照的是那样的温暖,却又那样的遥不可及。我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描摹他的影子,泪水终于绝了堤。
我没法跟他走,真的,没有办法。
林宇辰的性子我清楚,他说再也不回来,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他的爸爸妈妈在这儿,他的孩子在这儿,这么这么多的牵挂,他怎么可能再也不回来呢?而且,从他妈妈来我办公室里闹,我用手掐住她的脖子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已经把我和林宇辰在一起的所有希望都给掐灭了,他妈妈是怎么都不可能让我做她儿媳妇,七年前如此,更何况这样的七年后,我不能也不想看着林宇辰夹在我们两个中间为难。
我始终是胆小的,或者说,我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七年前,七年后,我已经拿不出任何的勇气和决心跟着他离开,因为这段路真的是这样的长这样的累,我疲了,倦了,厌了,烦了,累的走不动了,我不知道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在遇上七年前那样的事情的时候,我是否能够支撑住,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到底是快乐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一如当年林宇辰所说,我已不是当初的我,而我们,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们。
我爱他,一直都是,可是这份爱,不是说两个人想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的。
我看着他脸上越来越焦急的神情,越来越暗淡的神色,听着大厅里客服小姐甜美的提示去往美国的旅客马上要登机的声音,终于顺着玻璃窗滑坐到地上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失声痛哭起来。
林宇辰最终还是走了,我看着他走的。玻璃横在我的面前,就像是横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点,将我隔在他的世界之外。
我看着他落寞的身影,伸出手紧紧贴在那个影子上,眼前终于再次一片模糊。
再见,林宇辰,再见,我死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