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柔雾的轻拂,宋工柳的五指张开,双手伸展在身体两侧,雾在手中流过,留下带点清凉的湿,看着母亲渐渐走进的脚步,他的心,也一片湿润。
因为娘亲走向他的脚步从没有如此缓慢,眼中从没有如此将要溢满的慈爱,象是要把他看够,记在心里。宋工柳牙关紧咬,抿着下唇,叉开在身体两侧的手收拢在两侧,碰到打湿的衣服,紧紧抓在手里。
因为,娘亲哭了!一滴一滴泪打着空中氤氲的雾,钻入泥土的缝隙!
他一直报着希望,希望娘亲可以对他说,去干你自己喜欢做的事,追求你喜欢的人,可是,娘给他的,是眼泪!
他以为他还会象小时候一样恨她,直到娘亲走到跟前,他的手早已经做好准备,温柔的为母亲拭泪。那一刻,他知道,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他,注定会辜负一人!
母亲,原谅我!
他的衣袖上,有雾,有泪。前方的路,他还不知道怎么走,而身后的娘亲的泪,他放下手,收回自己的衣袖,转身,这样一个阳光很微弱的清晨,这样一个有雾的清晨,他倔强着要抓住点什么!
“站住!”宋老夫人开口,虽然不忍,但是,不能不说!
宋工柳没有转身。
“孩子,你记住,手心手背皆是肉,哪有不疼孩子的娘?只是,娘的苦,说不出,只能你来承受!”
他感觉娘亲又靠近了一步,温热的手抚着他的肩,幽幽的吐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工柳觉得自己站成了一棵树,木然,呆滞,震惊,绝望!母亲不知道何时走了,只剩下他一人望着这朝霞越来越灿烂,可是,他的人生,却从此,与灿烂失之交臂!
我曾经是宫里的酒妃,怀着身孕嫁给了你的父亲,八个月后诞下一对龙凤胎,儿子未曾谋面就被抱走,那时的我曾失血过多差点昏死,所以依依就格外的体弱,以至于后来一岁的她抱来时比你看着还小。
我死命的企求那时医治的太医,我的儿子是去哪里了,他被逼得没法子,总算说了句,你的儿子攀上了贵命,忘了吧,惦记着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恰好就在第二天,皇上诏告天下,姝妃产下皇子,姝妃入宫五年不曾有出,如今却诞下皇子,她的皇子,就是当今皇上郎东昱,就是多年相见却不相认的儿子,而如今,依依要被选进宫,你说,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宋家世代女子入宫为酒妃,有甚多又升为名副其实的贵妃,依依自小被当做甥女来养,我从不让她碰酒,即便她不学无术,整日疯癫,娘也觉得安心,可,命运,为何偏就这般弄人?
造孽啊……“少爷,少爷!”宋远看着少爷,那满身的哀痛,和一触即发的崩溃!这明明是晨曦初见,少爷却给人的感觉象如血的一抹夕阳!
“少爷,阮姑娘找到了!”宋远用衣袖胡乱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点困惑的看着少爷!
“是吗?带路吧!”宋工柳的声音象是秋日霜后的叶子,一片萎黄!
两匹枣红色的马奔向朝阳升起的地方。其中穿着朱红色朝服的男子,真正在诠释着悬崖峭壁的感觉,他的心落成一片深渊,荒芜的悬崖上除了一两棵劲松,一两株小草,再不会有别的,宋工柳生命的颜色渐渐褪却。
金撙皇朝的朝服因五时而分颜色,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宋工柳此刻穿着夏日的朝服,却仿佛染上冬日的颜色。
红衣小筑内,夜天题悠染转醒的第一件事,是翻身坐起,披衣下床,寻找那个身影!
“天题,不用找了,她就在里间!”坐在床边的是初醉,是一脸深沉的初醉!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个懒腰,暗子笑着夜天题的失常,看着往日里那个静若湖,宁若夜的人,如此的生动,还真是,难得!
进了里间的夜天题,却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看见了里间斜靠在床边睡着的初醒,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染着疲惫,稍微浓密的眉不逊英气,亮红色的薄纱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困的猛点的头几欲滑落床柱,手却仍轻轻的搭在阮宁波的手腕,只是,初醒的手,永远盖在红纱下面,任何时候,不曾有例外!
他停住脚步,不是因为初醒令人屏息的美,初醒是美,却始终化不了他的眼,英气倔强甚至很多时候冰冷狠毒的她,却有一种超出世俗之外的善良!他欣赏她,却从不曾喜欢她,但是,因为床上的那个女子,他得停步。
初醒,这个妖一样的女子,何时为人如此费心过,病人求治得三跪九叩,也不定会给机会,而如今憔悴至此,只是因为要他的代价,她的憔悴与尽心,就是对他的在乎,他懂,但是,却不想懂!
“放心,她会没事的,相信醒儿的能力!”初醉不知何时,站到了夜天题身后!又走了几步来到床边,移开初醒的手,摸上阮宁波的脉,本是平静的面孔顿时紧张起来!转而又撑开阮宁波的眼皮。
“不好!醒儿,快起来,不大对头!”初醉的声音不稳,面色焦急。
“什么,大哥,什么不对?”初醒猛得睁开眼,将长发拨向身后,她昨夜内力耗损太多,今天竟沉睡至此,连大哥和夜大哥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
稍微检查了一下阮宁波,也大惊失色,嘴里嚷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从来不会出错的,怎么可能!
可是脉象却清清楚楚的说着,阮宁波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