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自己主动挪到的,还是被阿修给一步步拽来的。
我像根木块一样僵硬杵在哥哥旁边的席位,深深埋下头,那个海盐公主要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揭露我的糗事,到时候我不知道哥哥的颜面得往哪儿摆。
这位华丽丽的公主姐姐一定要充分发挥健忘的本事,将我彻底遗忘在某个见不到光的旮角。
我正在心里默默祈祷,哥哥在案下悄悄触了一下我的手背,靠向我耳边,压低声音道:“阿莞,那边有许多身份尊贵的宫内女眷和宫外命妇,按照礼数你该去向她们行礼问候。”
我心内懊恼,抬眼望了一下哥哥,眸里都是不愿意,哥哥却满是坚持。我无语起身,慢慢挪步,依旧深深低下头,如果今天没见到他,那我可是亏大了。
我两眼紧盯着青砖地面,余光瞥见各色裙角,五彩帛带飘逸而下。我不情不愿地往美人堆那边移去,如果不是有位海盐公主在,我当然会很愿意去跟那些美人们打打交道。
我正在缓慢行进途中,有人重重撞了我的胳臂一下,我心下正怨怒,却只能作出一副害羞样,连我自己都恶心,我没有抬首,小声唯唯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我正准备继续挪动,却觉得衣袖一紧。
诧异地偏首望去,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出世面庞居然就在眼前。
他眉角轻挑,冲我微微一笑,淡淡话音中却带着浓浓笑意,“别来无恙?”
我顿觉好气又好笑,多日不见,这人居然对我冒出这么一句客套话来。
心中烦恼立扫而光,我愉悦地扬起眉梢,神色飞舞,“我好得很!”可是喜滋滋的目光在睹到哥哥的生疑面孔时霍然收回。
我还没准备好对哥哥抖落此事,微微侧过脸,我冲谢惠连往美人堆那边使了一个眼色,他轻轻颔首以示明白。
我回过头,继续挪移,心中再没了刚才的灰丧,无意往美人堆里瞥上一眼,突然发现一双细长美目似乎紧紧盯着我。却在与我眼神相汇的那一刻快速避过,转瞬之间我已寻不到那双美眸的主人。
我心内暗自称奇,这可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对于这些雍容华贵的小姐夫人、公主王妃我向来无所接触,除了那位海盐公主我也没见过别人,竟然有人识得我?刚刚那双美目的主人不会是海盐,海盐的那双眼睛我可是忘不掉会是谁?
我暗自猜度,已经移到了美人们的面前,美人之中有的见我来了便止住话语,诧异瞅着我。也难怪,我根本没进入过她们的圈子。郁闷的是,她们谁跟谁我根本识别不出,行礼都成了麻烦。
不想一位身穿对襟朱红百花条纹色裙的华艳女子从最前面的席位起身走来,貌似朝我这个方向我注意观着她的一双丽眸,确实如汪汪银月,大而出神,不是刚刚的那个偷瞥我的女子到底是谁﹖
那位海盐公主对身边的两位贵妇笑语嫣然,她背对我,只闻那出谷黄莺的曼妙之音,我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华艳女子果然来至我身边,径自亲昵地拉住我的手。我讶异地抬首盯着她,她不过二十出头,面若满月,眉似青黛,气度雍容,珠光遍身。如云乌发上那支凤纹鎏金银钗夺人眼球,栩栩凤首所衔的白珠丰美异常,宣告着主人的华贵地位。
她欢悦开口,自有一番怡人风度,“这位定是温殊的妹妹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和温殊是兄妹,我可是第一次瞧见你呢,啧啧,长得果真是如姣花软玉一般,这般的人物风度。”
我心里别扭地很,敛声低首,眼角余光却不期瞥见她的细细楚腰上系着赤色绶带,绶身有黄、赤、绀、缥四彩细丝勾勒而成。我的心剧烈一跳,赤绶?赤色!我脑海里飞速闪过前几天学习礼仪翻阅的典籍,赤绶是长公主、诸王以及皇帝嫔妃才能配的,皇帝的嫔妃们断不会出席这种宴会,那么她,是东阳长公主!
我楞楞盯着眼前女子的丰美面容,她含笑的眼眸亲切,我不觉屈身一礼,茫然开口,“温莞参见长公主。”
我话音未落,东阳长公主已经伸手将我扶起,笑意嫣然,“大家皆是女子,可用不着这些见外的礼数,我常听太子他说到你哥哥,温殊他确实能干。”我腹中苦笑一番,看来能让我博得这位华丽长公主青睐的原因,是哥哥。
我的眼角余光不自觉乱飘,想要找寻某个身影,一阵似曾相闻的妙音由背后不连贯的缓缓传来,轻柔的语调似乎已碎在夏日细风里,“温莞?”
我的脖子立时僵硬住,怎么都扭不动,我紧紧拽着自己腰间飘下的帛带,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回头,我僵着身子行了一礼,“温莞…参见海盐公主。”
一双玉色素手轻轻扶起我,如记忆中那般纤细美妙,我真不敢抬头看她,却又不得不。
她的丹凤美目永远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看不分明,却依稀看见她的晶瞳亮闪闪地折射出我的面容。桃腮起了胭脂色,淡淡迷人的体香沁入我的鼻端。
“温莞原来你是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