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日子里,哥哥的政治道路走得最为艰辛,而哥哥的政治将最终决定我和他的未来及命运。
我不能为他做什么,我无法替他排忧解难,甚至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让自己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以让哥哥不要再为我的事更添一段愁。在那段日子里,我总能看见哥哥每天夜晚疲累不堪地回家。
没有人会帮助他,只有他自己,我不知道他是凭借着怎样的信念支撑着走到今天,但我知道那信念里一定有我的存在。
即便他变得再面目全非,我深知他对我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和减少,他的一切改变都不过是为了我以及这个家,这个只有我们兄妹的家。
哥哥又不在家,他一直是忙碌的,没有时间陪他的妹妹,偌大的温府里除了仆人以外就只有我和颂玉。颂玉,她比我年长一岁,她是被哥哥带来我身边的,就在我九岁的那一年。
从她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那时起,我们就再也没分开过,她见证了那以后的我生命中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她似乎是与我灵魂相契合的另一部分,她是我的姐姐,同时又像是我的另一个母亲。
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情形,那一天南国的天气居然很冷,而她穿得很单薄,我虽年幼却也能看出她出身寒门。我好奇地瞅着她,我从来没见过如她这般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府里只有一些年长我多岁的仆人,而哥哥担心我年幼又不愿让我出门,所以见到她,我就显得格外的高兴。
我开心地拉着哥哥的衣袖,问他:“哥哥,她是谁?她以后都会来陪我吗?”
哥哥微笑地看着我,蹲下身子抚摸我的发顶,“是的,她叫颂玉,比你年长一岁,阿莞可以叫她玉姐姐,她以后也会陪着你一起生活,你总不能天天就和阿冉呆在一起,你闻闻自己身上都有一股马尿味了。”我使劲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胡说!哪有的马尿味!阿冉一直都被我弄得干干净净的!我捶了哥哥的胸口一下,跑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
她的面容娟秀,气质清灵,两眸清澈如林中的涓涓细流,却又隐藏聪慧。我注视她的时候,她毫不羞涩,也同样一本正经在打量我,她忽然冒出话来:“你叫阿莞是吧,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好吗?我会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她望了一眼哥哥,自信满满地对我说。
我当然不甘示弱了,“那好,我以后也叫你颂玉,我才不要成天叫你姐姐。”我昂起头对她说,然后我们对视一番笑了。我很喜欢她,早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
在我十四岁以前,我和颂玉有一个老师,他是个可爱迂腐的老夫子,专门教我们读书和学写字,他整天摇头晃脑的,每每在上课时我总是被他晃着脑袋给晃睡着了,除了勉强能读得下诗经和史记,其他的书我一看到就得打瞌睡,把老先生的白胡子都气翘了。
哥哥是彻底对我绝望了,他原本还满怀信心得指望我会成为一个名动建康的才女呢,看来念书是让我越念越迷糊。
颂玉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可她至少不会打瞌睡,还得在老夫子坐在椅子上冲我吹胡子瞪眼睛地爆发怒气之前用手把我给支醒。在综合以上这种种情况之下,哥哥在我总算会把字给认全了写全了之后就把老师辞退了,我和颂玉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可那之后,哥哥居然又派人找了一位精通女红的妇人来教我和颂玉学针缐,不过呢,在我把手指头给狠狠地故意扎了十来下,跑去向哥哥诉苦后,哥哥也就再没忍心让我学下去了。
所以以后的两年我只在家里画画芙蕖,弹弹琴,和颂玉说说话解闷,有时候再和颂玉去遛遛马,而要上街去逛逛的话是必须要有哥哥的陪同方可,可哥哥一年之中能有几天是有空的。
这是我十六岁以前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