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斌良发出传唤戴副校长的命令后,站起身要向外走,却被胡学正拦住。
胡学正:“李局,你不要动,我和沈兵去找他,万一市里领导怪罪下来,你就装不知道,由我们俩在前面挡一挡!”
李斌良心里生起一股热流,一向谨慎胆小的胡学正能说出这话,实在让人感动。
可是,李斌良不是这样的人,不是推卸责任的人,更不是让下属替自己承担责任的人,他还是坚持要亲自去找戴副校长。还是苗雨劝住了他:“斌良,这不止是为你,而是为了顺利办案,为了把案件彻底查清!”
李斌良被苗雨说服了,他告诉胡学正和沈兵,要讲究策略,最好别惊动其他人,要以找他谈话的名义请他到公安局来。一旦遇到什么难题,及时告诉自己,自己会出面的。
胡学正和沈兵带人出发了,李斌良虽然没有前往,心却跟着他们去了。
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他们迟迟没有消息,半个多小时了,应该找到戴副校长了,为什么还不来电话。
他正要打电话问一问,自己的手机响起来,拿起来一看,正是胡学正的号码,他刚把手机放到耳边,胡学正的话语就气喘吁吁地传进耳鼓。
胡学正:“李局,戴校长不见了!”
“什么……”
胡学正简要地报告了一下情况,因为已经到了上班时候,他们先赶到一高,却发现戴副校长没来上班,就又赶到他的家中,可是,家中只有他老伴一个人,而他的老伴说,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李斌良:“她说没说,戴副校长那么早出去干什么了?”
胡学正:“她说她不知道,戴副校长每天早上起来去北郊公园锻炼身体,可是,今天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李斌良:“别说了,赶快去北郊公园!”
胡学正:“我们已经上路了!”
李斌良:“我也去……”
十多分钟后,李斌良和苗雨也赶到北郊公园。
胡学正等人的警车停在公园外边,他们显然已经到了。
李斌良正要给胡学正打电话,询问他们在哪儿,忽然,看见一些游人慌乱地向林中奔去。
怎么了?!
李斌良和苗雨也向树林深处奔去,半路上,手机又响起来,还是胡学正打来的:“李局,戴校长找到了……”
李斌良:“是吗,他在哪儿?”
胡学正:“在江里,我们把他拉上来了!”
李斌良心慌起来:“什么,他死了吗?”
胡学正:“没有,我们赶到时,他刚好跳下去,虽然没少喝水,不过,心还在跳着,没有危险……对了,他是自杀……”
李斌良:“别说了,赶快把他送医院……”
02
十几分钟后,戴副校长被送进医院,一个小时后,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他是没少喝水,不过,生命还是抢回来了,现在,他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臂上挂着输液管。
医生告诉李斌良,人没事了,他们可以询问了。
可是,他还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昏迷着,还是在睡觉。
李斌良在床边仔细地端详他,看上去,他的脸色不太好,显得很暗,缺乏血色,而且胡子拉茬的,好像几天没有刮了,发际的白发也比以前多了些,嘴唇上也长着几个破了的火泡。不过,除了这些,别的都正常,呼吸均匀,心跳正常。医生说得没错,他没事了,可以询问了。
李斌良轻声地:“戴校长,你还好吗?”
戴副校长没有一点反应。
李斌良又叫了声:“戴校长,我们谈谈可以吧!”
戴副校长还是没有反应。
沈兵忍不住上前,大声地:“哎,戴校长,医生已经说了,你没事了,你就别装了!”
戴副校长的眉毛略略动了动。
李斌良:“戴校长,你一定听到了,你应该明白,我们必须谈谈,可以吗?”
片刻,戴副校长嘴唇终于动了,尽管眼睛还闭着:“李局长,我是副科级干部,你们……你们不能随便抓我,必须市领导批准!”
看来,社会实践要比写在纸上的法条重要大得多,瞧,戴副校长现在就提出了这一条。
李斌良:“戴校长,看来,你现在很清醒,那我就告诉你,我们查遍了所有法条,没有公安机关询问一个副科级干部时,必须上级党政领导批准。我想,现在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的命运。能告诉我们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戴副校长不语,可是,泪水却慢慢从眼角溢出来。
李斌良的心跳得快起来,他知道,戴副校长的心已经被说动,他的防线即将突破了,必须趁热打铁,因此,语气更加温和地:“戴校长,我们虽然接触不多,可是,我感觉到,你人品还是不错的,听说,你教学能力也很强,当上副校长后,也一直搞业务,我一向尊敬你这种干实事人,如果你信任我,能把心里话能跟我说说吗?”
戴副校长哽咽起来,用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捂住了脸。
李斌良和室内的胡学正、沈兵及苗雨对视了一眼。
戴副校长终于哽咽着开口了:“李局长,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远远从外边传进来:“……他是我们一高的副校长,我是校长,凭什么不能看他,让开,我要见你们李局长……”
是程玉芳。
戴副校长听到这个声音,突然一愣,迅速地擦了几把脸上的泪痕,再次闭上眼睛。
李斌良心里说了句“不好”,急忙走出病房。
果然是程玉芳,此时,她已经挣脱阻拦的刑警,正在向病房这边奔过来,一个年轻刑警拉也不是,扯也不是地跟在后边。程玉芳看到李斌良,立刻求救般叫起来:“李局长,你看看你的手下,干什么呀,戴校长都这样了,凭什么不许我见一见,我怎么了……对了,李局长,我不是代表我自己,还代表蒋副市长呢,他有事来不了,让我替他先看一眼……”
话没说完,她已经从李斌良身边走过,推开了病房的门。李斌良只好跟着她走进去。
病房内,戴副校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像还在昏迷着。程玉芳走进来,立刻扑向他,泣不成声起来:“戴校长,你这是怎么了,为啥呀……”
戴副校长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还在昏迷中。
程玉芳:“戴校长,我的老大哥,你到底为啥呀,能不能跟妹妹说说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妹妹咋跟全校师生交代,咋跟蒋副市长交代呀,你到底为啥呀……”
戴副校长还是一动不动。
苗雨走上来:“程校长,戴校长现在身体很弱,说话困难,您已经看过他了,还是让他休息吧,有话等他恢复了再说行吗?”
“这……”程玉芳看看李斌良,又对床上的戴副校长:“戴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放心休养身体吧,家里的事放心,有我呢,我一定会把大嫂和侄子照顾好的,你放心吧……对了,蒋副市长也非常关心你,让我告诉你,不要挂心学校和家里的事,我们会照顾好一切的!”对李斌良:“李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戴校长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李斌良看着程玉芳:“我正想问你呢,他是你的副校长,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啊!”
程玉芳:“这……我……我怎么清楚啊,对了,自从你们到我们学校开始调查案子后,他就有点不正常,总是忧心忡忡的,不知为什么……李局长,你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好一会儿,程玉芳才抹着眼泪离开,李斌良再回头和戴副校长谈话,可是,戴副校长的态度已经改变,变得冷冷的,说每句话都非常费劲,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为了避免再发生干扰,李斌良在征求了医生的意见后,不得不把他带回公安局审讯室。
03
审讯室内,戴副校长依然挂着输液瓶。考虑到他身体较弱,李斌良特意让人给他搬来了沙发。
审讯进行得好像很顺利,没用李斌良发问,戴副校长长叹一口气就开始交代:“李局长,行了,你们既然救了我,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我都交代吧,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好像过于痛快了。
李斌良:“戴校长,你说的具体点,你都做了什么事?”
戴副校长:“还用我说吗?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为了讨好领导,想了这一招儿!”
李斌良:“说得具体点儿,哪一招儿?”
戴副校长:“这……好吧,反正瞒也瞒不住了,今年高考出的事,责任都在我身上。其实,早在在高考前好久我就做了准备,找了几个靠得住的老师,当然,哪个科的都有,高考开始后,在校外找个地方集中到一起……”
李斌良:“戴校长,请您说清楚点,在校外什么地方?”
戴副校长:“这……就在我家!”
李斌良:“好,往下说。”
戴副校长:“我……我预先安排了一辆车,车上安置了摄像接收设备,又把微型无线摄像探头安在牛强身上,这样,卷子只要一发下来,上边的内容就被我们掌握了,我们就抓紧组织老师解答,然后,把答案通过手机短信或者传呼机传回考场!”
这一点,倒和牛强说的一致。
李斌良:“戴校长,你们费这么大的周折搞这种事,难道只为了牛强一个人吗?不会吧!”
戴副校长:“这……受益的确实不止牛强一个人,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不过,都是圈里的。”
李斌良:“什么圈里的,都有谁?”
戴副校长:“这……还有几个市里和教育局领导的子女和他们的直系亲属,剩下的就是做答案那些老师的子女亲属,别的,就没谁了?”
李斌良:“一共能有多少人?”
戴副校长:“这……我也说不好,大概,能有三十来人吧!”
三十来人……原来,牵扯这么多人,而且,多数还是有背景的。怪不得牛强说,豁出他一个得了……
就算有三十人通过这样的手段考上了大学,那么,相应地,也就把本有希望考上同类大学的三十名其他考生挤了下来。
李斌良看着戴副校长:“戴校长,就这些吗?”
垂着头的戴副校长抬起头:“就这些,没别的了?”
李斌良:“那么,你再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干?”
戴副校长:“这……我不是说了吗?为了提高我们学校高考录取率……这不吗,咱们市高考的成绩老是上不去,市领导觉得挂不住脸儿,总是批评我们学校……对,你知道,我们一高是全市高中的重点,每年高考升学的数量占全市考生总数百分之八十以上,一级压一级,最后,都压到我这个业务副校长头上,可是,教学是有规律的,不是说提高就马上提高的,它需要时间,需要相应的条件,也要看生源质量,可你跟谁说去呀,逼得我没办法,就想了这一招儿。当然了,我也有私心,如果录取的人多,分数高,我这个管教学的副校长也有功劳!”
戴副校长住了口,低下头。
李斌良:“听说,你即将被提拔为二高的校长,就是对你这种功劳的奖赏了?”
戴副校长叹息一声低下头,喃喃地:“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我当了多少年副校长了,早该提了……”
居然有这种事:一个长期从事教育的副校长,居然带头干起这种事,而有的领导明明知道这回事,不但不批评,不制止,反而提拔奖励这样的人,让他来管理一个学校,教育着我们的青少年……
李斌良看着戴副校长,觉得心隐隐作痛,好一会儿才说:“戴校长,你还是个校长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危害吗?教育,是强国之本哪……”
想不到,李斌良还没说完,戴副校长突然抬起头,把话接了过去,而且,刚才的病态一扫而光:“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危害教育危害国家的事太多了……对了,你能给我解释吗?为什么一样的学生,高考录取的分数线却不一样,为什么有的大城市的考生录取分数线要比咱们江泉低一百多分?所以,你们抓我也好,判我也好,我认了,可是,我不服,我没有罪,我是为江泉人民干了好事,我这种做法是被逼的,是对这种不合理现象的报复。如果你能对我提的问题做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服罪,不但服罪,还把我知道的很多事都说出来,你能解释吗?”
他居然慷慨激昂起来。
遗憾的是,李斌良无法解释,他只能把话题拉回来:“好了好了,戴校长,我不是教育部长,这不是我能解释清楚的,我们不谈这个了。你刚才说,你还有好多知道的事没有说出来,咱们说说这个吧!”
戴副校长愣住:“这……我说什么了,我没说呀……”
李斌良:“怎么没说?你说得非常清楚,如果我能解释清楚的话,你不但服罪,还要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