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很多时候，在现实的印照下，语言便会越显的苍白.
那天舅舅说了什么桃夭已经忘记，她想起十四岁那年她流的血和妈妈流的泪，想起小时候白明远在冬夜里罚她光着身子站在屋子的角落，想起妈妈当时的哀求.
桃夭急匆匆的冲出门找妈妈，她知道，那里是她的家，有属于她的妈妈，有属于她的地方，她坚信，她的神从未想过要抛弃她，伤害她，所以她要去找她，一无反顾的去找她.
桃夭是个敏感的人。禁受不住半点的波动，但即使如此，当她见到妈妈的时候依旧可以镇定的微笑.
她抱住妈妈，轻轻的说了句：“妈，我想你了…”
妈妈的手在桃夭的背上有节奏的轻拍，像是小时候般，安静的拍抚，面带笑意.
“妈，晚上我想留在这陪你.”
“你的房间一直都留着，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饿了吧，妈妈去给你弄些吃的啊.”
桃夭坐在客厅看妈妈忙进忙出，有时候妈妈进厨房太久了，她会不自觉的起身去看看，然后再回到客厅里.
她们几乎不说话，偶尔眼神交汇的时候会朝对方笑笑，然而，只是短暂的瞬间，桃夭却明白了什么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母女俩那种亲情般炽热的情感是无法忽视的…
已经凌点，桃夭躺在床上，眼睛直视头顶的空白，她侧过身换了个方向， 窗外的雨水有节奏的溅在玻璃上，缓慢的滴落，桃夭开始倾听雨声，发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铃声.
桃夭伸手去摸被她随意丢置在床沿的手机，轻按机键，屏幕上突然闪出的蓝色亮光让她有些来不及适应，刺痛她的眼睛，她眯起眼睛看到夏涵的名字.
“夭夭，你睡没？下雨了。”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
“夏涵， 你是被雨吵醒了，还是怕我被雨吵醒？”
“思维这么清晰，还没睡？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桃夭笑出声，告诉他：“不好…我已经睡了，你快睡吧。不然呆会儿就睡不着了.”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句。“好。”然后就没了声音。
桃夭知道，夏涵依旧清晰的记得，她对他说过：夜晚的寂廖最容易腐蚀人的脆弱，特别是雨天.听这话时， 夏涵对着桃夭会意的笑出声，却什么也不问，从此，每逢下雨天他都会陪桃夭坐上很久.
桃夭起身走到妈妈房间的位置， 她还记得，以前凌晨时分，她总是光着脚小心翼翼的摸索到妈妈的房间，一出门右拐的那片黑暗是她最熟悉的魅影.
那时，桃夭总会摒住呼吸然后将耳朵趴在妈妈房门前，试图想到探听到妈妈的房间里是否有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可是，夜太黑，她除了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外，就再无其他，这一坐，就是小半夜，她总是会在漆黑中恐慌入眠，而醒来后要面对的也是那似杳无止境的黑浊。
桃夭伸出手有些迟疑的旋转开门把，月光透过窗酒进，桃夭看到安静坐在床沿的妈妈，妈妈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妈妈脸上的表情。
“睡不着吗？”转过身，是一脸的浅笑。
桃夭坐在妈妈身边，轻靠妈妈的肩，她说：“妈，在想什么呢？”
“妈在想你小时候的事，这么一恍惚，你都这么大了。”妈妈轻抚着桃夭的头发和脸颊，爱怜的看着她：“那时候，你皮的很，只黏着我，你会撒娇，又爱哭，可是啊，打从你懂事后，我从你的眼里看到的却只有惊慌。也开始不哭不闹了。”妈妈抿着嘴有些哽咽的说：“夭夭，有时候啊，妈妈就在想，我的女儿，妈妈让你承受太多你不该承受的了。”
桃夭静静的听着妈妈抽泣的哭声，很久后，抬起手，轻拭妈妈的眼角，她说：“妈，你有没有想念过我的亲生爸爸？”桃夭说的很轻，却还是看到了妈妈眼里的慌乱.
“夭夭。”
“应该会很想念吧，不然，你怎么会生下我.”桃夭故作轻松的说出这句话，她回过头朝妈妈扯了下嘴角：“这么多年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他，他呢？人在哪里？”
“你很想见他？”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而已，所以才开口问的，妈也不知道他在哪吗？”
“我和他分开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你，也许…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如果他回来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的，因为，你长的很像他.”
桃夭面带微笑，深吸一口气，她皱了下眉，还是抿着嘴笑.“妈，很晚了，我先回去睡了，明天一早我会去舅舅家，你就不用起来送我了，还有…过段时间我会搬回来.”
“好，搬回来住也好，你都这么大了…”
桃夭一路跌跌撞撞的逃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处处充满讽刺，妈妈的话在她的耳边不断回旋，她开始有些责怪自己，妈妈会撒谎欺骗她，还不都是了为她那可怜又不值钱的自尊.
桃夭觉得可笑，喜欢？她又怎么会稀罕，她的记忆深处已经开始淡忘这种期盼父爱的渴望.她曾经期盼白明远爱她，可是她得到的又是什么.
她开始相信，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就像夏涵.
桃夭迅速的躲回房间，阴沉的气息在四处弥漫开来，她在心中暗想：周进生，事隔二十多年，你是否还记得当初的那个桃亚馨，她为你生了个女儿，连她都说女儿长的像你，那么，就让我看看，你是否也觉得我似曾相识…
桃夭回到舅舅家的时候，舅妈眯着眼迎向她，桃夭见到舅妈，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夭夭，昨天舅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
“舅妈.”桃夭打断她的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虽说，妈是妈，舅妈是舅妈，可是你放心，我会孝顺你的，像孝顺妈妈一样孝顺你.”
“这…舅妈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都是真的，在很早之前我就把舅妈当亲生妈妈一样看了，这样看来，米熙就是我的亲姐姐，既然舅妈觉得周泽宇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也觉得可以见下面，毕竟感情这种事情讲的就是缘分，有机会了就该把握住的.”
“这…”
舅妈约好时间了吗？舅舅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去跟他说的.”
听这话时，舅妈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她握着桃夭的手，眼底充满笑意…
桃夭去找舅舅的时候，他正在小心的擦拭相框，相框里依旧是桃夭刚住进来时看见的照片，舅舅看到桃夭后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相框朝下的安放在桌上.
桃夭不出声，径直的走到桌前将相框扶起，她凝视着相片，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
“舅舅，你也很爱米熙吧，像舅妈一样爱她.”
舅舅轻轻的点头.
“舅妈说，周泽宇是个人才，舅舅不考虑吗？”
“我不管他是不是人才，他是周进生的儿子那就不可以.”
“还是因为我？”
舅舅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接过桃夭手上的相框，对她说：“夭夭你知道舅舅的想法，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桃夭听出舅舅语气里的坚决，她转身背对他，离开时说了句：“如果舅舅不同意，夭夭马上搬出去跟妈妈两个人自己过.”
桃夭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对舅舅和舅妈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所以到最后，舅舅才会纵容舅妈的安排…虽然语气中满是不愿.
米熙急匆匆的把桃夭拉回房里.关上门就是一阵质问.
“夭夭，是你说服我爸的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桃夭有些倦怠的睁着眼睛，不紧不慢的看她，压着声音问米熙：“昨天，舅舅和你说了我妈和周进生以前的事了吧.”
米熙抓着桃夭的肩将她按坐在床边.“夭夭，你有时候让人猜不透”
桃夭开始沉默，很多时候，她就是这样，越发的缄默，越发的让人猜不透.
米熙收回安放在桃夭肩上的手在她身旁坐下，似挣扎了很久，她缓缓的开口：“你的笑象五月的蔷薇一样美丽，这就是周进生说过的话，我爸说，他们相遇在五月，五月是蔷薇花开的季节，那时候桃姨格外喜欢蔷薇，一切的发生都显得理所当然，也许…这就是命，是一场逃不过的夭折.”
“后来呢.”
“他还说，周进生和桃姨交往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后来被妻子发现，有段时间他的妻子还常常跑到以前住的家里去闹，她还撕扯过桃姨的头发，那时候，所有摒弃的字眼都出现在桃姨的身上，至于后来，一切就不了了之了，桃姨嫁给了白明远，至于周进生…他还是和和美美的过一家三口的生活.”
米熙用简短的几句话概括那两年的光阴，而就是这两年却足以让桃亚馨潦倒半生，甚至一蹶不振.
如果命运呈献于幸福之怀里，哪怕桃夭找出了一点耻辱的残渣或悔恨的气味，她都会感觉青春的凋谢…
可是，此时，桃夭却只闻到生命中腐朽的气味，那种刺鼻的窒息另她无法忽视，她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桃夭迫不急待的想要知道，这个甜蜜家庭中成长的孩子会是如何的另人讨喜…
桃夭乌黑的眸子里有些许波动，她对米熙说：“姐.让我代替你去见周进生的儿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