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据说白大人前几天带了个小姑娘回地府。
那些底下的小小鬼差们都相当地很好奇。
白大人以前在地府的时候就相当地不苟言笑,自从他被观音大士一道旨意给复了原职之后,整日里待人更是冷冰冰地不见笑脸。
如此这般,更不要说是从民间带个什么小姑娘回地府了,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嘛。
且说那日地狱门口当值的鬼差们正逢无事,便随便去哪里掏了张桌子,摆摊子围坐在一起偷偷地打起了牌。
鬼差小甲随手往桌子上甩出一枚“红中”,继而鬼鬼祟祟在桌子前压低了身子:“喂,你们,凑过来凑过来。”
正在绞尽脑汁研究自己身前牌子的几个人闻言,俱是好奇地探出了脑袋:“啥?”
“你们听说了嘛,”鬼差小甲神神秘秘地道,“据说再要过几天,我们那无常殿的白大人就要跟人成亲了。”
鬼差小乙闻言一惊,手中刚摸起的牌“咚”地一声掉到了桌子上:“你听谁说的?”
鬼差小甲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道:“嘘——不要告诉别人,是杭城南山上的城隍爷爷说的。”
鬼差小丙是个刚来地府不久的小姑娘,一听这消息就承受不住拔高了声音:“你胡说,不可能,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鬼差小甲“啧”地一声蹙起了眉头:“你一女儿家,这事情干嘛要你知道呀,那消息还是我拿一壶酿了千年的好酒从城隍爷那儿换来的呢。”
鬼差小乙急急道:“那城隍爷莫不是唬你的吧。”
鬼差小甲一听就不高兴了:“你莫要胡说,我在凡间为人时一直都承蒙城隍爷爷的照顾,他待我一向和蔼可亲的紧,我了解他,他从来不唬人的!”
鬼差小丁恰于此时在一旁开口:“小甲,那你倒是好好说说,城隍爷爷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
鬼差小甲放下手中的麻将牌:“城隍爷爷说,前段时间,每个月里有那么几天,白大人总会准时到他那儿去一次……”
鬼差小丙听到这里,柳眉一竖,大声地呵斥他:“胡闹,你怎么说话的呢!”
“你打断我做什么?”鬼差小甲毫不知情,疑惑地转目看他,“我又说什么得罪你了?”
“你!”
“哎——”鬼差小丁不耐烦地伸手将小丙挥开,“女人到一边去,小甲继续说!”
小甲呶了呶嘴,伸手揩了揩鼻涕,又往裤腰上蹭了蹭,继续道:“城隍爷爷就觉得奇怪,这白大人怎么不好好的在地府里头呆着,无事总往他这儿跑呢?后来一问才知道,白大人原先在凡间几世为人,因为身份特殊,月老就一直忘了要给他牵红线。他老人家在凡间做了孤家寡人几辈子,待月老终于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却发现白大人已经受了观音大士的旨意,要回地府复职来了。”
“哟!”几人连声咂嘴,“这可真是难为白大人了,都说是凡人总会有七情六欲,他这样清清白白地在凡间做了几世的孤家寡人,还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月老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小甲又道:“所以月老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白大人,于是主动到地府找到白大人,要求要给他补牵一根阴缘红线,算作是给他作赔。白大人听了也没怎么拒绝,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哇!”几人不禁羡慕,“阴间本就难求一根红线,鬼界从创始至现在,这么长久时间下来,除了阎王爷的三太子之外,白大人还真是第一个被月老牵了红线的鬼卒呢!”
小丁禁不住追问:“那后来呢?知道红线的那头是谁了吗?”
“当然知道了,”小甲叹了一口气,“就是白大人前几天从凡间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呀!”
“真的假的?”其余人不信。
“当然是真的!那可是白大人亲口跟城隍爷说的,说是白大人前段时间就一直在等着她耗尽凡间的阳寿好入鬼界。可惜他一直公务繁忙,平日不能随意游走凡间,只能借着城隍爷的殿堂一边办公务批册子一边等,可辛苦了!”
小丙刚被小丁挥到了一边,不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凑了过来:“那白大人怎么知道他红线那头牵的是谁呢?”
小甲斜了他一眼:“因为那是白大人自己向月老提的要求呀,他说他和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有着好几世的缘分和情谊,还说若是月老当真要给他牵红线,就务必要把另一头牵到她身上去呢!”
“啊……”几人将信将疑地感叹了一声。
“那这事当真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还用说嘛!”
鬼差小丙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白大人,呜呜呜……那么温柔那么好看的白大人,他居然要成亲了,我不要……呜哇哇……”
再说到奈何桥处。
孟婆的日子近来实在是不怎么太平,特别是自从白大人把柳儿那个毛丫头从凡间带过来之后,她的奈何桥边就从来没有一天安静过。
眼见就快要到了游魂投胎的时间,孟婆正抓紧时间立在桥头熬着汤药,一个小脑袋就从旁处探了出来:“孟婆婆!”
“哎哟!”孟婆被吓了老大一跳,差点连老命都要给丢了,手上握着的勺子跟着一松,“扑通”一声跌进了汤里。
“孟婆婆啊孟婆婆,”柳儿背着双手窜了出来,笑眯眯地问她道,“您到底啥时候给我熬汤药呀?”
孟婆挥了挥手:“哎,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改日改日……”
“不成,”柳儿不高兴地嘟了嘟嘴,折身走到桥头一旁坐了下来,“您今天要是再不给我熬,我就坐在这儿不走了。”
孟婆头大地抚额。
如她这样的戏码每天都要定时上演几次。
柳儿刚来地府不久的时候,还没找回前世的记忆,整日地在连堇那儿吵着闹着哭着说是要是回凡间去。
但是事实上,她的阳寿已尽,加上月老前段时间才刚给连堇和她牵好了红线,她现在根本就无法回到凡间。而是必须要待得孟婆给她熬好复还记忆的汤药,然后服下,再乖乖地在地府等着阎王降旨给她和连堇赐婚。
这事情本来很简单,只要让连堇好好地坐下来将这前因后果跟柳儿说说,让她安静地等着孟婆找到时间将汤药熬出来就是了。
但却不知道连堇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她听完之后便是如这样一日三次地到奈何桥上纠缠不休,非得等着连堇亲自过来拉人她才肯走,搞得这两天奈何桥上就一直鸡飞狗跳地不得安宁。
这不,柳儿在桥头上屁股还没坐稳呢,一下又扯着嗓子开始唱山歌了:“我家的山路哟喂——十八弯呦喂——”
嗓子是副好嗓子,可惜在鬼界从来都是喧哗不得的,孟婆惊得脸色都白了,连忙绕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求求您了,您就饶了我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受不起惊吓。”
柳儿取下她的手:“那您倒是给我个准数,我的汤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我喝了好过奈何桥回家去呀,我娘还一直在家里等着我呢。”
孟婆闻言一愣:“谁说你可以回家去了。”
柳儿也跟着一愣,伸手一指远处:“那个那个……就是你们那个白大人的说的呀!”
“他跟你说可以回凡间吗?”孟婆诧道。
“那倒是没有,”柳儿垂头想了想,“他只告诉我要等你熬汤给我喝,喝完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孟婆奇道:“那他没有告诉你成亲的事吗?”
柳儿眨眨眼睛:“什么成亲?我的问题不就是回家吗?”
“这……”孟婆“哎呀”了一声,狠狠地拍了拍大腿,“这误会可大了,白大人怎么好如此害羞呀!”
柳儿这下也觉察不对劲,急急站起来问道:“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呀,孟婆你倒是说啊,我还能不能回家去了?”
“柳儿啊,老太婆问你句话,”孟婆摆出老生常谈的姿势,拉着柳儿在桥头上坐了下来,蔼声蔼气地问她,“你就告诉老太婆,我们那个白大人,你喜不喜欢他呀?”
柳儿一下子红了脸:“什、什么?”
孟婆再接再厉地问道:“要是我们阎王爷下旨,让你跟他成亲,你愿不愿意啊?”
柳儿这下整张脸都红成了番茄状,脑袋迷迷糊糊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结结巴巴地说:“为、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我和他成亲呀,我不是还要回家去的嘛……”
“所以白大人说得也没错,这些问题,你是喝了汤就知道了嘛。”孟婆转过头去望向鬼界远处灰暗的天,万般唏嘘地锤了锤腿,“想你以前被玉帝贬到我们地府的时候,和白大人的感情多好呀,天天跟在他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
柳儿越发吃惊,小心翼翼地问她:“孟婆婆,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吧?”
孟婆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连她说了什么也没听到:“那时候鬼界还不允许地位高的人以真身模样地府里行走,变成小孩模样的白大人也不像现在那么沉稳,想想也是……他本就是一个少年郎,要不是年纪轻轻就在地府里位居高位,他的性格一定还要开朗得多。哎,真怀念你来我们地府的那会儿,白大人笑的时光可不知比以往要多出多少倍,虽然你们每逢凑一块儿总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柳儿听到这里完全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在心底里已经确定孟婆是老糊涂了,于是翻了翻眼睛不再理会她。
正说着,这边匆匆赶来一个人,白衣裳,卷头发,身形颀长,一双如星明眸正不住地往四处张望。
柳儿一眼看见他,立即从孟婆身边站了起来,匆匆道:“孟婆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说完一转身猫着腰就要开溜。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微带怒气的声音:“柳儿!”
柳儿闻声一怔,急忙顿住脚步,扯开嘴角“嘿嘿”笑着转过身来,干巴巴地举着手同他打招呼:“哟,这不是那个什么白大人嘛,好巧又在这儿碰见你呐!”
连堇疾步走过来,一把拉过她的手腕道:“就知道你又到这儿捣乱来了,游魂投胎的时辰快到了,你快跟我回去!”
“我不要跟你回去,”柳儿弓着身子不肯走,“我正陪孟婆婆聊天呢!”
连堇沉着脸:“聊天?你不要给她添乱就不错了。”
柳儿一把甩开他的手,扭了扭被他扯得酸痛的手腕,不高兴地道:“我哪里给她添乱了,孟婆婆可喜欢我了,她还跟我说了好些以前的事呢!”说完又转过头去,笑嘻嘻地对孟婆道,“是吧孟婆婆。”
孟婆看见连堇,连忙从桥头站了起来,“白大人您来了?”
连堇对她点点头:“孟婆您继续忙,”说着一板脸,又重新拉过柳儿的手,“快点跟我回去,你若再在这儿胡闹下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走,你放开我!”柳儿想重新把他甩开,奈何他就是扯得牢牢得不放。
眼见被他拉着越走越远了,柳儿一路不满地嚷嚷,“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讲道理,我都说了我不要跟你回去,你那里无聊死了!”
“连堇,我让你放开你听见没有啊……”
“……”
“你再不放开我又要唱山歌了!”
“……”
待他们走得远了,孟婆放在悠悠地摇头叹了口气:“白大人,您有什么话可得好好跟她说啊,老这么凶可不行。姑娘家脸皮都薄,您做为一个男人,脸皮可不能比姑娘家还要薄啊!”
说完回过身去走到桥边继续熬汤,转身的瞬间,她没有看到,正在远处举步走着的连堇,背影忽然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