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色的裙纱在习习的凉风中抖动着,望着她那纤细的倩影,你可以感受她此刻身心的疲惫,垂下的头也在凉风吹拂下变得凌乱不堪。她在向哪里走,或许她自己也没有个明确的方向,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形如死尸,无论是肉体还是内心,都已经不具备尚且活着的人的朝气。
在她的脑中,永远都荡存有了一场梦,那个八岁大的男孩给予自己的一种承诺,然而那一场梦在十五年后的某一天破碎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所炽爱的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红妩娘在笑,笑得很苦,很惆怅,在她的脑海中,甚至于心中,现在已经不是只有黎顾雏一个人了,在她的潜意识里,也依稀地浮现着奔马飞腾那放达无形的身影,在她的耳畔,更是缭绕着奔马飞腾那直言直语的表白。
在忖思之中,红妩娘也在有气无力地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接受奔马飞腾对我的关心,为什么我不领他对我的感情,为什么他要对我如此的好,为什么我要故作伤情,我这又是要去哪里?我为什么要找那个将我视为仇人的人,为什么我不忍心,为什么我要拿着解药,为什么不让他去死,为什么我们要相遇,却又要分开十五年……”
此刻,红妩娘有着太多太多的不解,是对造物者的不解,是对命运的置疑。当她自问过太多的为什么时,在她的脑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恍惚的神智,催促着她那漫无目的的旅程,当她感觉到自己手中握了一瓶解药的时候,她才有所目的,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在以往,红妩娘为了黎顾雏,她可以振奋自己的精神,可这次,她却闪着那种不情愿的眸子,也许这一次,黎顾雏那无意之举,真的带给了红妩娘永生都难修复的创伤。爱之深,恨之切,爱的越深,心也就伤的越狠。没有人会抵御心痛,当一个人给予深爱自己的人莫大心痛之时,那么在他们之间必然要隐存着一种恨,或者瞬间爆发,或是绵延不绝,总之将永生无法泯灭。
红妩娘想向后退,但是她却无法后退,在这两天里,她无时无刻地在寻找着黎顾雏与冷月。现在她终于有了眉目,查到了黎顾雏躺在了病榻上,冷月并没有杀他的意图,而是在照顾他。可能目前的情况会令红妩娘很失望,因为她并不知道西门豹来过这里,并设计挑拨冷月与黎顾雏的关系。冷月现在不但没有照顾黎顾雏,而且还在咒骂他快些死去,并想引诱红妩娘出现,连同她全部都一网打尽。
冷月依然眉头紧锁地坐在黎顾雏的身旁,她的心跳极为剧烈,她也在咒骂着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不公平,为什么善良而又单纯的自己看不到江湖的险恶,为什么自己视如恩人的人,最后会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由不得冷月再去思考,她觉得现在自己所能办到的,就是恨下心来,杀掉自己认为该杀的人。
冷月正全神贯注地沉思着自己所有的一切,她将自己全然地浸入于所想的虚幻世界中,以至于她现在有一种忘我,听不到外面的风声。也许,现在外面打一个雷,也无法把她从那种意境里惊醒。冷月也认为自己所想的是种噩梦,除了和云萧逸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还算是快乐的外,其他的,只要稍一想起,就觉得自己已经是毛骨悚然了。
门突然响了,随着那一声响,门也开了。但冷月依然在用她那呆若木鸡的眼睛看着黎顾雏,可恍然之中,在她的余光里现出了一道红光。红色是令人敏感的颜色,尤其是红妩娘那绯红色的长袍。
冷月缓缓地从病榻上站了起来,不过她显得特别冷静,更确切的来讲,冷静的都有些反常。她也没有做声,只是在用自己的余光查探着红妩娘此刻的状态。但冷月看不出来红妩娘现在是多么的矛盾与孤独,因为,冷月比红妩娘显得更为沉郁。
红妩娘一向是身如轻燕,踏地无声的,但是这一次,红妩娘向冷月靠近发出那“蹭,蹭”的脚步声,竟然打破了这里已经保持了好长时间的宁静。这脚步声,犹如海浪前一阵小小的波澜想勾起整片大海的惊涛。
在江湖上,没有人看过红妩娘拿过剑,但这并不代表她身上没有剑或是她不通剑法。其实她的剑藏的很隐秘,就盘于她的腰间,被她那一条红色腰带所盖。剑很神秘,但剑出来的时候更叫人倍感诧异,那把剑很软,软的就象是一支刚刚萌发的柳条,又如她对黎顾雏所赋予的感情,绵延无尽,看似微不足道,却全然被最纯的情感所贯穿。
然而,红妩娘也知道,当自己的这把不曾叫江湖人感知过的剑亮出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不能同这把剑一样的软,因为她看到冷月对自己散发出来的余光,光虽无形,但是要比有形的利刃还要尖锐上千倍。
红妩娘的剑悄无声息地抽了出来,甚是锋利的剑尖点于地面,她那绯红色袖子就如一个可以上下伸缩的窗帘一样,也垂于地面,恰好将手中的那把剑全部遮掩。
红妩娘又扫了一眼冷月那苍而无色,略显萧森的侧脸,她觉得自己的手如触于冰面一样的凉,自己的脸在抽搐,她害怕,因为她曾败在了冷月的手上,她害怕自己这次再失败,无法救回黎顾雏。
剑上那冰冰的杀气已经从轻纱之中散出,在半空之中而凝结。冷月刹那间感受到了一种赋有国仇的江湖游子骨子里蕴藏的杀机。但她并不感到恐慌,因为她早就在黎顾雏中了那枚毒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一场厮杀的准备。她很自信,可她却万万不敢对红妩娘有所鄙夷。
冷月忽然扭转过头,两种不一样仇恨的目光瞬间交汇在了一起。冷月看得出红妩娘的长袖之中暗藏了一把剑,但红妩娘却没有觉察到冷月手中那只毒镖。红妩娘那暗含着盈盈泪水的双眼正眸视着的是黎顾雏,却不是冷月。
面容惨白,印堂发黑,身子岿然不动。那把与他形影不离的飘香剑更是在里他有很远的地方静卧着,犹如黎顾雏的化身一样,也变得不再飘香。
剑不再香是因为它离开了别人对它所施展的功力,黎顾雏的身上不再香是否意味着他的灵魂早已不附着于他的身子之上呢?
红妩娘咬紧了牙,透着对冷月一种暗含在骨子里的恨,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己的剑刺入冷月的胸膛之中,让她去死。但是,红妩娘并没有那么卤莽,她知道冷月与自己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杀人是要有理由的,并且,那样的理由是极其的充分而且还要趋于完美。红妩娘很想知道,并且很破于了解。
红妩娘问道:“为什么要杀阿雏,难道就是因为他要找寻手握寒刀图的人复仇,你就是要先下手为强吗?”
冷月冷笑一声,道:“哼,你怎么知道我想杀他,但是倘若他现在是个死人的话,那么杀他的人就不是我了,而是口口声声说深爱他的燕如碧了。”
听后,红妩娘的一蹙剑眉上翘,双目瞪的溜圆,直视着冷月,厉声说道:“西门冷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阿雏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然而你却想杀他,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冷月脱口詈言道:“什么?你们两个不要在我面前珠联璧合的假惺惺了,你与黎顾雏利用我,谋害我们西门世家,那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啊?”
听了冷月的话,红妩娘倍感疑惑,但是她已无心思考冷月此话到底是何意思,她只觉得冷月变得铁石心肠,不可理喻。红妩娘讨厌人性的自私,她此刻更加厌恶冷月这种在感情上的自私,为了不让黎顾雏恨自己,她却选择去杀黎顾雏。
红妩娘看到冷月那无情无意冷漠的面孔,自知在这种人命关天,间不容发之时,不易于再与冷月周旋下去,于是气冲冲地说道:“西门冷月,倘若你还有一点点良知,尚且他曾经救过你的情分上,就请让我现在带他走,放心,待他体内的毒解了之后,我是不会对他说你曾要害他,寒刀图我也会撕毁,让西门家与黎家的仇恨永远成为一个无解的迷团。”
听后,冷月顿时“哈哈”几声冷笑,道:“红妩娘,你在说什么,撕毁寒刀图?真是可笑,我告诉你们,现在他黎顾雏和你燕如碧歉我们西门家的才是,所以我今天就是要讨你们的命。我就知道你与黎顾雏藕断丝连的,他在这儿,你是一定会来的,今天我西门冷月就让你们成为苦命鸳鸯,受死吧!”
红妩娘这时大袖一收,一把很亮,很锋利的宝剑在她的手上抖动着,长剑一划,桌上的一条剑痕将永世无法磨灭,杯盘狼藉一片,恍似闪电,形若游龙,直奔于冷月的喉颈。
冷月的身手更是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穿过桌,椅拦挡,双掌齐发,掌风呼啸。
红妩娘剑芒闪烁,直逼于冷月的要害之处。
两人之间的厮打,有如生死之战之势。剑芒烁烁,掌风习习,剑想噬人之血,掌想毙人之命,但这种有浩瀚之势的厮杀,竟丝毫没有打扰到黎顾雏的休息。也许,这真的是上天对黎顾雏的一种极度的眷顾,倘若他此刻真的醒过来,一定会被两人这深藏不露的招式剑法所感惊诧,到时说不定一时激动,反倒会使毒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之中,让他即使有解药也难逃一死。
冷月心中暗藏着一片杀机,所以她所发的招法已然发挥到了及至。红妩娘号称夺命,她对人从没有过心慈手软的时候,更何况,这次是有关黎顾雏同自己的生死存亡之际,所以她更不可能藐视这场决战。
冷月在同红妩娘打斗之中,没有意识地看了黎顾雏那张惨无血色的脸,一时,心中又起波澜,仇心四溢,顿时,她呆楞在了那里,似乎在想着如何去杀黎顾雏。就在这时,冷月手中伸出了飞镖,想用这一镖让黎顾雏毙命。但红妩娘要比冷月棋快一招,一剑插入了冷月的胸口,冷月刹那一声惨叫,飞镖落在了地上,嘴中溢出鲜血,喷洒到了黎顾雏满身。
这一剑太过的突然,冷月的手变软了,她本是怀着一颗愤然的心,夺命的意。可这一剑却没让红妩娘有一丝振奋,她不忍看到插在冷月胸口中剑上的血,更不忍看冷月那惨痛的样子,这突兀的一剑叫红妩娘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一种超脱于人间悲喜忧欢的情感。
红妩娘不忍抽出自己手中的这把剑,她认为自己的这一剑已经正中冷月的心脉,只要剑一拔出,冷月必将死去。就在这濒临死亡之时,冷月又有着那怎样的思考呢?
冷月用她那愤然的目光来告诉着红妩娘,她绝对不后悔今天的这一战,她想用溅在黎顾雏身子上的血来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恨他。红妩娘依然有着那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冷月,可她明白冷月此刻的状况,她无心去听自己对她所问的问题,她更是无力去回答自己为什么那么多次杀黎顾雏和红妩娘的原因。
但冷月还铭记于这段情,清醒于那段仇,她还是用那最无力的口气,甚是颤抖的声音道:“我恨你们。”
红妩娘接受不了这句话,她从不怜悯死于自己手上的人,因为她认为自己所杀的人都是该誓死的人。她手中的剑逐渐地从冷月胸膛抽出,伴着那把满是血腥,修长的剑的抽出,冷月瞪大了双眼在原地回转了几圈后倒在了地上,那一刻,冷月依然没有忘记说出那个字——恨。
红妩娘曾见过太多的人死,以至于她此刻见冷月躺在地上也不惊慌。红妩娘保持着非常清醒的头脑,一把抓住躺在病榻上的黎顾雏。她扶着黎顾雏,踉踉跄跄地带着黎顾雏走到了外面。她并没有再回眸看看冷月,或许她将黎顾雏扶起的那一刹那,已然忘记了自己刚刚一剑送进了冷月的胸膛。
冷月的胸口还向外涌荡着血,她那微微张着的眸子,似乎依然在迸发着炯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