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又看了看黎顾雏,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但是黎顾雏却没有感觉到冷月的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许,当黎顾雏见冷月那忧郁的脸庞,突然闪动了几分笑意,他是非常兴奋的,因为他太在意冷月,太关心冷月了,所以他无时无刻都希望冷月笑,冷月高兴,哪怕她是很荒唐的笑。
两杯满满的酒摆在了冷月的身前,当湛蓝色的海水已变成了紫墨的颜色,不知怎的,冷月又显得沉郁起来。
第一颗星的出现,预示着夜幕的拉开,凤别楼边的一切也随之沉寂起来。顿时,在两人周围的事物变得昏沉而又模糊,只有在注目彼此的时候,才算清晰。
冷月猛然端起了眼前的那杯酒,但是,她的手在颤,满满的一杯酒溢了出来,冷月移了移手指,长长的指尖如波浪般跃动在了酒里,她的脸色很难堪,但她却硬要使自己的脸上迸发出笑容,有些腼腆,也显得有些抽搐。
冷月的手突然停住,但还在颤动,那杯酒置于半空,但那杯里的酒却只剩下了一半。
凄迷的夜色,昏沉的光线,月光打在任何事物上,现出的影子都是那么的倾斜,冷月的那散发出碧波般的眸子与那凄清的月光相汇,顿时,她的脸色变得是那么的阴煞。
冷月道:“阿雏,这杯酒我敬你。”
微微的细语,伴随着那微乎其微的抽泣,没有人知道这杯酒的用意,黎顾雏也不知道,但是他并没有去问,因为冷月所做的一切在黎顾雏眼中都是完美的,即使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完美,但至少,在黎顾雏眼中,无论是在哪方面,冷月都是没有残缺的。
两人目光交错,冷月那幽幽淡淡的眼神也勾住了黎顾雏的心扉,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最初的相识,有陌生,但多半却是迷恋。晓风轻拂着冷月那飘然的发丝,每一根的掠起,都有着那万缕千丝的爱而生成。
黎顾雏的手也抬了起来,他想触及冷月那纤细的手,也想触及那杯冰冷的酒。
冷月看着黎顾雏的手正向自己伸过来,她又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冲着黎顾雏微微地点了点头。肃杀的风卷起了这里不同于以往的凄凉,就如黎顾雏多触及到的那杯潜藏暗杀的酒。
冷月松开了手,但她的手依然滞留在那里,黎顾雏接过了那杯酒,但他的手也依旧停于此处。
黎顾雏在等待,他在等待着冷月端起酒,和自己共进此夜的甘甜。
因为夜尚未深,所以还不至于伸手看不到五指,由于她至始至终都披着一件绯红色的长袍,所以在这里显得是那么的扎眼。
她在离凤别楼不远处几株老树后匆匆掠过,冷月也许太过沉迷于黎顾雏手中的那杯酒,所以她并没有留意到什么人已在自己身旁。黎顾雏虽已沉浸于冷月此刻所给自己的那如痴如醉如梦般的情形,但江湖人出于一种对速度,对周围那双遮掩很深的眼睛的敏感,他的余光中扫视到了有一位“可怕”的角色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旁。
她的玉簪掷的还是那么的快,依旧是那么的准,但是这次,她的玉簪要比杀万里凝的那次慢的多,因为这次,黎顾雏用余光扫视到了那支玉簪的影子,瞬间,他的手松开了酒杯,侧身拦在了冷月的身前,那支原本可以很准,很驰地进冷月太阳穴的玉簪,扎进了黎顾雏的左胸。在那一刻,黎顾雏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了一身绯红色的长袍,转瞬,在他的世界骤然变得漆黑一片,他仰倒了冷月的怀里。
“啪”的一声,酒杯落在了桌面上,酒洒了满张桌子,翻腾着浓浓的气泡,似乎要腐蚀掉整张桌子。
冷月刚才的确那杯浓烈的毒酒去毒死黎顾雏,可是她此刻看到黎顾雏那发黑的面颊,与还在溢着泛黑色血的胸,却真的有些不忍了。
冷月是善良的,她知道是黎顾雏不惜生命的代价为自己当住了这一簪。她铭记这分恩情,看到黎顾雏那有些酱紫的嘴唇,随之,她也在动摇着自己那本是被仇恨所掩埋的内心。
泪水再次地流了出来,这一次是悔恨的泪,打在了毫无知觉的黎顾雏的上额。
面对着这样不期然而然的结果,冷月顿时变得百般焦灼,但她并没有懊悔刚才所做的那一切,她不后悔,因为她刚才的的确确是很有理智,也有着充足的理由去杀黎顾雏,只不过,此刻看到黎顾雏不顾生死地救了自己,她扭转了仇恨的念头,她开始担心现在这已无气息可言的黎顾雏。她开始有些怕了,她害怕黎顾雏死在自己的怀里,即使黎顾雏并不是被自己所杀。
冷月轻摇着黎顾雏大喊道:“阿雏,阿雏,你醒一醒,你是不会死的……”
急而高的声音,夹杂着低声啜泣,让人听了,更有些痛不欲生之感。
但冷月的哭远远不及红妩娘哭的可怜,哭的扰人心神,她的心碎的七零八落,在看到黎顾雏不顾一切为冷月挡簪的那一刹那,她心灰意懒,如刀绞之痛,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黎顾雏对冷月依然如此的痴迷,痴迷的可以给她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不听自己的劝告,远离冷月……
红妩娘拖着她那绯红色长袍,负载着满心的伤痕与失落,漫无目的地走了好长一段路,越走她越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冰冷,越走越觉得已经过了好多死亡所布置的陷阱。
红妩娘踽踽于那荒凉的小径上,月影拉长了她那左摇右摆的倩影,她在暗自垂泪,但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竟然会哭而不止,当一阵风掠过她那忧悒的面颊时,她才感觉到了自己会如此伤心地哭个不停。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哭时,却要强忍住泪水,然后硬生生地泛出了笑容,她忽然感到自己异常的疲惫,累的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她却不忍去睡,她怕在梦中会梦到这不堪的经过,她怕自己在睡梦中不是病死,而是伤心的而死。
红妩娘看似坚强,但她自己却深知对感情的脆弱。她想有个依靠,她想向他人倾诉自己满心闷闷的痛苦,但那一切,又有谁能给他呢?她希望给予自己这些的会是飘香剑客黎顾雏,但这种希望却是痴人说梦般的奢望。
在那逼仄的小径里,红妩娘在沉闷中看到一个人正蹲坐在一块石头上,他双手抱膝,侧头直视着红妩娘,他在很洒脱对红妩娘笑,笑的看起来毫无目的,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情感,若用一个字来形容他的笑,那个字无疑就是傻。
没错,那个人的确很傻,就如红妩娘一样的傻,确切的来说,也许深陷于感情的旋涡中的人都很傻。但痴情的人,明明知道自己那样做会很傻,但他们依然要选择那样无怨无悔的傻下去。
在这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江湖里,如果说除了黎顾雏对燕如碧是一种真情实感,那么第二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对她流露过真情的人便是对她一见倾心的奔马飞腾了。
红妩娘看到了奔马飞腾,由于上次只有一面之缘,红妩娘并没有想与他搭什么话,她想绕过奔马飞腾,于是便侧头,装作没看见他,准备从他身旁很不经意地走过。
当红妩娘同奔马飞腾并排之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但很快,红妩娘又抬起了步子,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掠过奔马飞腾。
但这时,奔马飞腾也无所顾忌地用剑一横,当住了红妩娘的去路,不过,他并没有正视红妩娘,笑道:“夺命红衣,妩娘子,这是急着去哪里呀,怎么见了老情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急着要走?”
红妩娘本来就被感情的事而纠缠不定,而今又听到这般荒淫无耻的话,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她的脾气,也便脱口说道:“你在说什么,快给我滚开。”
奔马飞腾不动声色地说道:“唉,唉,你也太没有良心了吧,上次我救了你,你连声谢都没说,这次看到我又如此态度,象你这样……”
红妩娘一直都在瞪着奔马飞腾,眼睛一眨都不眨,她似乎想用这样怒煞的眼神将奔马飞腾吞掉。也正因为奔马飞腾看到了这怒气十足的眼神,才止住了刚才尚未说完的话。但他对红妩娘依然微笑,在他那与月光交辉的眼神中,或许旁人会察觉得到,他对红妩娘真的是没有一点点恶意,只有那赤诚的爱慕。但一直处于气头上的红妩娘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红妩娘厉道:“象我这样怎么了,你今天就是为了让我答谢你吗?”
奔马飞腾道:“就算是吧!”
红妩娘点了点头,很生硬地说道:“那好,我红妩娘一向不愿意歉别人什么,那你说,你是要我怎么答谢你?”
红妩娘说的甚为仓促,很显然,此刻他很渴求一种安静,独处的时间,她很想摆脱掉一切的纷繁,包括奔马飞腾这不和适宜,对她那无休止地纠缠。
奔马飞腾显得很犹豫,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自己发怔在那里傻笑,对红妩娘来说,这的确很令人发指。
此刻,红妩娘不比奔马飞腾,有那么好的耐性,于是,她蹙额厉道:“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如果你再不吭声的话,我可要走了。”
说罢,红妩娘肆无忌惮地大步而走,或许奔马飞腾深深地沉浸于刚才那有些白日做梦的思考中,所以红妩娘的话,他竟然没有留意到,红妩娘的离去,他对此也没有丝毫的察觉,他还在笑,但笑什么,恐怕奔马飞腾自己也不知道。
红妩娘发起怒来可是要夺人命的,所以奔马飞腾定然不是在笑她发怒时的样子,也许,他真的在假想着自己与红妩娘将有一段浪漫的历程,若真的是这样,他的梦想会实现吗?
红妩娘越过奔马飞腾之时,脑中竟然没有残存一丝一毫奔马飞腾的印记,她闪动着自己那沉郁落寞的眸子,向望那深邃漆黑的远方。她的未来似乎就如同那漆黑一样令人恐慌,让人不能去想,只能一点一点去经历,在她的脑中,只有黎顾雏,那个八岁大同自己在荒山偶遇的小男孩,那个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飘香剑客,那个自己如痴般爱恋着的人,那个自己发自心底恨的人。
红妩娘拖着自己那红的象火,长的象灼烧着的整个草场的火焰,一步一步,离奔马飞腾越来越远,离自己的黑暗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