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很久,各有各自的心事。美无瑕疵的童年,感伤忧郁的爱恋。
一阵风飘给了这里阵阵的凉意,渲染了一种让人心痛欲绝的场景。半晌之后,两人似乎逐渐地打开了各自的心结,变得开朗多了,显得很平静。
红妩娘是一个让人见一面就不会忘记的女人,无论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红妩娘的话说出了,总是给人一种余音缭绕的感觉。她杀人的时候如狂魔,她安慰人的时候,却是那么耐心。也许,这就是红妩娘的魅力。出于青楼之中,却有着名流的气质。
自然,夏桑莲看到红妩娘那时而显得刚强,时而又显得极为怅然,感情的极度落差,更让夏桑莲对她有了一种莫名的向往与深深的思考。
夏桑莲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等他?你现在依然爱他。”
红妩娘很无奈地长叹口气道:“也许吧。”
夏桑莲疑惑道:“也许?这是什么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何要弄得余情袅袅的。”
红妩娘道:“在我看到阿雏之前,我的确幻想过有一天会与他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但当我真的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我所谓对他的爱,仅仅是对往日的留恋而已。但有时,留恋与爱真的没有明显的交界线。”
或许,红妩娘的话真的不无道理,但无论怎样,这都是她受尽十五年的苦猛然之间的感悟。当夏桑莲又看到红妩娘那满是忧郁的眸子时,她自己也开始变得恻然心伤起来。
夏桑莲口中呜咽着,道:“可是,可是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红衣妩娘道:“但愿,我只能祝福着你。”
夏桑莲道:“我也祝福你们,我相信你们也会走到一起的。”
话音刚落,红妩娘又显得恻然心伤起来,连卷着泛泛的泪花,潸然而下,红妩娘在旁人面前都表现的是那么坚强,但她若与感情交织在一起,却又是无比的脆弱,不堪重创。
但在夏桑莲的面前,她那红润的眼眸依旧强发着神采奕奕,很勉强地笑道:“怎么会,恐怕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的。”
夏桑莲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再爱他了吗?如若那样,那么你又为何痴守在这凤别楼外?”
红妩娘依然在感伤着这十五年来的变迁,在她那充满迷惘的眸子里,又呈现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情,怅然于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完美,若失于一切都被红尘之中的人情世故所打破。
红妩娘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只不过他现在,现在……”
红妩娘想说下去,但是又不知出于何种原由,她却无法再继续。随之,深叹口气,发现自己的内心似乎轻松多了,平和地说道:“十五年都过去了,我想不说也罢。”
可是,红妩娘所未说完的话,却都是夏桑莲所想刨根问底的话。也许,自她与红妩娘交谈之时,从中了解了点点她的故事后,夏桑莲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夏桑莲急迫地问道:“飘香剑客现在怎么的了,难道,难道他现在爱上了别的女人?”
夏桑莲焦急而又锐利的语调,犹如尖刀利刺一样,狠狠地戳在了红妩娘的心上。她眼帘中的一切,都被那一身青衣,面目清秀,如冰之洁,胜冰之寒的女子所占据了。恨,红妩娘的确发自内心地很着冷月,但一颗冷静对感情执著的心,又促使她不忍自私地同冷月作对。
见红妩娘那有些怆然,恼怒的眼神,夏桑莲知道自己准是一语击中了她那刚才想说而又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于是夏桑莲赶忙说道:“红衣姐姐,你,对,对不起,我……”
红妩娘见夏桑莲好象惧怕自己一样,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便赶忙打断了她的话,对她说道:“没关系,不错,他喜欢了别人。”
当红妩娘憋着自己那苦不堪言的心情时,是那么的累与烦,当她此刻说出这已经埋藏在心中两年之久的心事时,反倒觉得有所解脱。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感情并不是那么复杂,谁离开谁都能活。有些人是在生命中追求与爱的,而有些人则是在虚幻中所想的。人只要知道心中的至爱,明晰自己内心的所想,或许,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爱的神魂颠倒,死去活来的,然后又留下一段殉情的故事,成为了佳话。
夏桑莲道:“那,那你不怨他?”
红妩娘强颜欢笑,但这突兀的笑声,要比她刚才那潸然而落的眼泪看起来还叫人伤心。
红妩娘道:“为什么怨他,我若恨一个人,从来不会藏着噎着的,我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
夺命,红妩娘在江湖中有这一名号,的确,就是因为她有这样的性格。有时,红妩娘看起来真的很残忍,但却不能否认的是,她所杀的人,的确,有着一个让旁人可以接受他该死的原因。
红妩娘这次将自己的性格无所忌讳地和盘托出,这倒使这身旁娇弱,对江湖事一概不知的夏桑莲猛然一惊,只觉得浑身一振,犹如看到血时一样的抽搐,然后变得很紧张。
夏桑莲的脚在向后缓缓地挪动着,眼前一身绯红色的长袍却使夏桑莲蓦然闻到了一股好似血腥的气味儿,瑟瑟地抖动带动起了她那颤颤的声音,道:“你,你真的杀了好多人,你来自江湖?”
红妩娘对夏桑莲的反应没有半点儿诧异,因为她知道,在民间,象夏桑莲这样娇小而单纯的女孩,对江湖上的人,还有江湖上的血腥都是很抵触的。红妩娘的神色依然平和,她并不愿因自己的话而恫吓到夏桑莲。
红妩娘道:“我并非来自江湖,我只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
无论是什么地方,什么样子的女子,倘若她有一段在青楼的故事,那么她在相他人说自己的过去时,绝不会带着青楼那段故事的。可红妩娘却无所掩饰地说了出来,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份,这的确是一般女子所做不到的。
青楼女子,无论是在风度翩翩的公子眼中,江湖侠客眼中,还是并不知道什么事的童子少女眼中,她们都是肮脏的,下贱的,水性扬花的人。
一个为爱而痴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青楼女子呢,这在年纪小小的夏桑莲眼中,的确是很荒谬,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夏桑莲滚动着她那流水般清澈的眸子,甚为不解地看着红妩娘,问道:“什么?你是个妓女?”
妓女,夏桑莲可能因太过意外,才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很让红妩娘厌恶却并不令她所以之为耻的两个字。转瞬看到她有些忧郁的神色,夏桑莲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语中,锋芒又多刃,于是连忙说道:“不,我是说你怎么会流落青楼的。”
红妩娘道:“怎么,青楼又怎样,你将那里的姑娘想的很肮脏吗?”
夏桑莲连声解释道:“不,只不过,只不过……”
夏桑莲吞吞吐吐,她也不知道说只不过什么,才能把话给援回来,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风尘女子就是肮脏的,在她这般大的年纪,一旦心里有什么思考与认知,将很难改变的。
红妩娘垂头,并没有一丝气怒之色,也许,她接受这种世俗的看法与态度已经太多了,所以对某些贬低早已变得麻木,于是,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没什么,不怨你说,青楼就如同一个染缸,它要比民间阴冷,要比江湖残忍,在青楼生活的人都是肮脏的。”
夏桑莲在红妩娘那流转不定的眼波里似乎看到了什么,的确,好多人看到那灯红酒绿的青楼生活,都会认为那里肮脏至极。但当与红妩娘近距离交往时,有的人才会慢慢地发现,并不是每一位出自青楼的姑娘,都是满身污秽,至少,红妩娘不是。
夏桑莲透过红妩娘的眸子,恍似看到了她的不幸。红妩娘是个青楼女子不假,但她此刻在夏桑莲的眼中绝对是个例外,是一个不卑不亢,有血有情,值得去同情与理解的青楼女子。
夏桑莲道:“你,你不是。”
红妩娘却很倔强地否定道:“我也不例外,我也是个卑微贫贱的女人。”
夏桑莲同情地说道:“不,你有你的苦衷。”
夏桑莲一本正经的说,红妩娘却硬生生地笑了起来,凄美的颜色映满愁容。她的确美丽,然而,并非美丽的人都会幸福。红妩娘的笑是苦笑,更是一种嘲笑,因为,她将人看的很透,将这个时代分析的很清,单纯的只有孩子,会去真心同情别人的也只有孩子……
红妩娘道:“苦衷,在这个时代,有苦衷的人太多,但是又有谁会同情他们的境域呢?”
夏桑莲对红妩娘的话并不了解,或许是因为她太小了,根本就不知道,她所置身于的这个时代,是一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时代。
夏桑莲依然呆楞在那里,也许,她此刻也在用自己那泉水般清澈的心,裁度着这个象红妩娘所说的满是血腥,纷繁的世界。
红妩娘在这凄惨暗淡的十五年里,从未一口气说出只能多关于自己的过去。十五年承载的心事,一时间全然倾诉出来,不禁使她觉得心情变得如此平静与安宁。
夏桑莲又再追问着她,为什么会去杀人,为什么甘心留守于青楼,但红妩娘都是避而不答。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些莫名其妙的做法,有时叫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又怎能让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去思考与感悟呢?她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夏桑莲知道,不要将自己的青春抛到这茫茫的海面上,等待是很不公平的,尤其对于这么一位尚且有梦的少女。
红妩娘见天色尚晚,但夏桑莲并没有有回去的意思。她知道,夏桑莲不回去不光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并且同自己说的很投缘,而是,她依然欺骗着自己,她依然看重这段如雾似烟的缘。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句话夏桑莲并没有听过,但对于整日在青楼,弹曲吟唱的红妩娘而言,却是熟悉的很。在这被茫茫白帆多拉载的人中,要么被这碧同天色的大海所吞噬,要么死于那冷比江湖的沙场。
所谓的离人会回来吗?承诺是否是一句明明知道的谎言,可怜了,可以为他们等到双鬓斑白的姑娘们。
红妩娘道:“天凉了,你也该回家了。”
风吹动着夏桑莲那焦黄的脸庞,泪痕道道,将成为一条条永无修复的疤。夏桑莲摇着头道:“我要等他回来。”
红妩娘道:“倘若你真的要等,你就想想我。但我一定要告诉你,不要将你所有的年华都付诸东流,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男人,何苦呢……”
“红衣姐姐。”
夏桑莲见红妩娘回转了身子,连声说道。只可惜,在夏桑莲的眼前,只能看到一团火红色的长袍在清风下飘飘而荡,好似那忧郁的火光,笼罩着这茫茫的大海,浩浩波澜。
“倘若你真的要等,你就想想我……”
红衣事妩娘在拂袖而去时留下的这句话,又将会给夏桑莲怎样的一番思考呢?夏桑莲的青春是付诸于等待,还是真的可以获得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恋呢?
泪眼模糊了她那宛若流水的眸子,夏桑莲独立在风中,看着凤别楼,看着上面的那两句话:人去楼空但知雨潺潺,故人已去却留思不尽。
天不知怎的,真下起了雨,夏桑莲依旧伫立在那儿,当那细微的雨拂在她的面颊上时,去已分不清,在她脸上存在的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