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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她猛地站起来:“花花,我们走!”

花花哼了两声,脑袋在她的腿上蹭了蹭,跟了上去。

那坟场边的破屋里,灯倏然灭了。

坟场边上的破屋,灯已然熄了。

而林间的光却多了起来,荧荧的火,在幽黑的夜里,飘移着,流动着,倏东忽西,像无数的萤火虫,将一座暗沉沉的林子点缀得煞是冶艳。

天地间,不知何时,已经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静止的世界,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动的只有那些飘忽不定的火光。

还有一颗急速运动着的心——朱灰灰的心,正在以飞的速度,一直一直地往下坠!

她的心没法不沉!她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这绝不会是普通的萤火虫——如果是虫反倒好了!她这辈子,任何虫都不怕。

同样,她这辈子,任何武功比她高的人都怕!

这林中,显然隐伏着后者。

只是不知道是一个、两个,还是很多个——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对于朱灰灰来说,一个就能要她的老命,人多了,差别只是自己的脑袋被谁砍而已。

一边是乱葬岗,可能会有鬼、有僵尸、有以尸骨为食的野狗野狼;一边是野树林,一定会有坏人、恶人、会拿刀砍脑袋的人。

坏人、恶人,只会砍她一个人的脑袋;而无论是鬼、僵尸,还是野狗、野狼,却是无差别地咬人,并不只稀罕她……

所以,朱灰灰想一下,立刻便决定,从乱葬岗子闯出去!

她在花花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领着它向坟地的方向跑去。

天很黑,星光黯淡,偶尔天幕上会有流星划过,拽一条银线,一闪,转瞬便不见了。

坟山上,坟茔一个挨着一个,很多老坟露着大洞,棺材曝在外面,棺材板朽坏了,惨白的骨头散落着,在星光下发出青荧荧的光。有的新坟前还插着哭丧棒,上面挂着串串纸钱,被惨惨阴风吹得哗啦啦直响,令人在恐怖之中生出无限的凄凉。

随着走路带起的空气流动,幽幽的鬼火追逐着朱灰灰,忽聚忽散。野草飘摇,时不时会有黑影在坟间掠过,然后便是不知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古怪诡异声响。

朱灰灰只觉得脖子上直冒凉气,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她心里毛毛的,不住念念有词:

“各位各位,小的今天被坏人追赶,实在没法子,跟大家借条路走!大家千万别咬我,小的不爱洗澡,吃了会闹肚子,后面那些人筋强骨壮,肥肉瘦肉都好吃……”

她小心翼翼地在坟堆里穿行,只觉深一脚浅一脚,踩到硬的不知道是棺材、骨头还是土地,踩到软的也不知道是荒草、尸体还是坟墓新土,一颗心提到半空,既怕突然冒出个鬼东西,又怕从哪个坟包里伸出一双挂着腐肉拉着粘丝的枯手,将自己拖进去。

这片坟地太大了,朱灰灰又不熟悉路,走了半天,似乎总也走不出去,正琢磨着不知道是不是碰上鬼打墙,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她头皮一麻,“嗖”的一声,从两个坟包上跳了过去,撒腿就跑,但那东西似乎比她还快,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带起来的风,惊惧之下,跑得更加快了。

朱灰灰偷来当晚饭的那只公鸡根本没来得及吃,肚子早饿坏了,胃里空空的,现在跑得急了,头竟有些发晕。正在头重脚轻之际,一脚踏空,踩进一个黑乎乎的坟洞里,摔了一跤,急忙往地上一按,爬起来,脚尖挂了一只骷髅上来。

望着那白森森的头骨和黑黑的眼洞,她全身一阵发麻,立即将那骷髅拽下来,刚要丢掉,却发现那个跟着自己的东西也停住了,身后一片寂静。

朱灰灰呼吸沉重,额头、后背上全是冷汗,衣衫都湿透了,被阴风一吹,凉嗖嗖的,她却不敢擦一擦,只是心越来越沉。

过了好半天,她壮了壮胆子:“喂~~背后这位……大……大哥,您是人是鬼?”也说不定是大姐。

不论是人是鬼,都没有吭声。

朱灰灰又等了一会儿,虽然仍没有得到答案,心却定了下来。不管后面的这个是什么,现在没对她下手,要么是吓唬她,要么是别有企图,要么是等待时机……不管怎么样,只要它不一下弄死她,就代表着她还有机会!

可是背后那东西死不吭气,这样僵持着,就算到天亮,她要逃脱却也不容易。屏息考虑了片刻,突然心一横,现在,她只有铤而走险,放手拼一下,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总比在这里傻站着强!

只有先将桌子打翻,才可以在对方收拾残局的时候找到机会。

她猛然在花花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寂静的坟地里,骤响起那挨刀般的凄厉猪叫,只怕是死人,也能吓活过来。

朱灰灰要的就是这效果,反手一抡,手中抓着的那个骷髅头猛然向身后砸去。

空中锋芒一闪,“啪”的一声,骷髅被劈成两半。然后刀微微一侧,扬在半空。

刀身微带弧度,刀刃向下,刀柄握在一个黑衣人的手中。看不见面目,只见一双嗜血的眼睛,闪着比刀锋还冷酷的光芒。

朱灰灰一呆,腿脚一软,二话没说,直接坐到地上了。

那柄刀在空中稍微一顿,然后刀锋继续下划,直接劈向朱灰灰的额头。

朱灰灰不只一次见识过这些人的残忍,眼睁睁地看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慌乱之中,拾起不知是谁的一根腿骨往头上一架。

一根骨头,如何挡得住钢刀?“嚓”的一声,腿骨被刀斜斜劈开,刀锋一掠,继续向朱灰灰削来。

朱灰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刀已及自己的鼻尖,这次连挣扎逃跑的念头都没了,直接闭目等死。

便在此时,旁边一个坟坑里闪电般飞出一腿,踢在她的屁股上。

朱灰灰被踢得平平飞出去数丈,落下的时候仍然是坐姿,“喀嚓”一响,坐裂一口薄皮棺材,不能保持平衡,头朝下栽进了棺材。

尘土飞扬,呛得她连连咳嗽,睁眼一看,脸边就是一堆骨头棒子!

恶~~

她干呕了两下,耳听得外面的呼呼风声和兵器撞击声,明白情况有变,却不知道于己是好是坏;有心躺在棺材里装死,等那帮人走了再出来,可是和一堆骨头躺在一起,实在太吓人了,而且气味不好闻,忍了半天,终于还是爬了起来,从棺材里偷偷探出头去。

外面果然有二人在打斗,一个是那黑衣人,另一个身材高瘦,颏下三绺墨髯,将一柄鹤嘴锄舞得“呼呼”生风。

星光下看得分明,这位正是那十二生肖中的羊上使!

羊上使的出现,也不是偶然。

十二生肖追踪劫持俞、戚两位将军家人的商队,一直到密林之中,恶战之后,羊上使也受了重创。他素有心计,一见大家落入陷阱,兄弟姐妹们接踵遇害,情知不妙,拼着一口气逃进坟地,但伤重之下难以逃远,于是躲进一口旧坟。

这倒不是他为人贪生怕死、不顾义气,而是以大局为重:自己一死虽不足惜,但若这条重要消息传不出去,两位将军的家人被劫持到海外,那他纵然死上千回百回,也对不起为此捐躯的众位兄弟!

只可惜,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虽躲在坟坑中,也已知道自己只怕是支撑不过去了,担心会误了大事,正悲愤莫名,朱灰灰恰巧出现,终于给他带来一丝希望。

虽然看这孩子实在饭桶,但他就像蛇上使一样,已经无从选择,因此拼着最后一点功力,破坟而出,踹飞朱灰灰,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朱灰灰虽然于武功一道半通不通,但胜在眼贼,一下便瞧出羊上使的锄头舞得虽然很吓人,但是他身形转动不灵,后背衣服裂开,布料颜色黯淡,一看便知是被血浸透的。

她心道不妙,看这样子,羊上使只怕支撑不了多久!她蓦地跳出棺材:“羊上使,话我一定会带出去,你多保重!”然后撒丫子就跑。

她和羊上使他们谈不上交情,见他们遇害,虽然难过,但并不如何伤心。她告诉他“话一定带出去”,那么羊上使死也应该能瞑目了吧?

当然他最好还是别死,就算要死,也得把黑衣人杀了再死,至少也支撑到她跑远了再死……

闻听其言,羊上使一怔,虽然不知这饭桶如何会认得自己,但却听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哈哈大笑:“好!你快走!这里有我……”

“噗”的一声,他左臂挨了一刀,半条胳膊被砍了下去。羊上使真是硬气,竟然哼也不哼,不顾鲜血狂喷,单手抡鹤嘴锄,只攻不防,而且招招拼命。

那黑衣人虽然武功比羊上使高,一时也被他逼得连连倒退。退了几步忽然抢步上前,让开鹤嘴锄,长刀从诡异的角度划出,切入羊上使的肋中,然后反手向上撩去。

羊上使身子一歪,断臂凝力,竟然用肋骨和断臂将刀夹住,在钢刃与骨骼的摩擦声中,鹤嘴锄“分庭抗礼”式,自下而上扎进了黑衣人的腹部,只可惜力气殆尽,这本可洞穿其腹的一击,只入肉不足五分。

那黑衣人吃疼,低吼一声,力贯长刀,将羊上使横着劈开。

鲜血喷洒中,黑衣人一手按着下腹的伤处,踉跄了几步,望向羊上使的尸体,眼睛里带了些肃穆的神色。良久,回腕收刀,然后执刀为礼,向羊上使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这人虽然死了,但那不惧生死的精神,却也赢得了他的尊重。

他的心里有一丝迷茫。

拥有这样英勇不屈的国民,这片壮丽的山河,能属于他们么?

朱灰灰听到羊上使说了半截的话,就再也没有动静,心里顿知不妙。可是她自顾不暇,只能拼死狂奔,“流光遗恨”的轻功,竟然也被她发挥得相当不错,速度比起过去来,已经非常快了。

只是比起人家,她仍然慢得太多。那黑衣人解决掉羊上使,处理好自己的伤口,然后便开始追踪,过不多久,与她的距离便慢慢地拉近了。

黑夜之中顾不得辨认路径,朱灰灰和朱花花“呼哧呼哧”地狂喘着,一阵猛跑,跑了半天,忽然听不到动静,她抬头一瞧,差点没哭出来。

前方,一座孤坟之上,那黑衣人正扬着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酷的眼睛里全是嘲讽。

奶奶的!居然又跑回来了!

她顾不得自怨自艾,转过头又跑。跑出数十丈,偷偷回头一瞧,那黑衣人正站在坟顶,慢条斯理地将刀抱在怀里,并没有追上来。

奇怪,他不杀她了吗?

正在纳闷中,在她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团火。

偌大的火团,暗沉沉的金红色,明灭着,飘浮在半空中,不紧不慢地向前迫近,宛如九幽之火,引诱着暗夜里的飞蛾投进去,投进去……

朱灰灰一呆,她虽然看不见这火的后面是什么,但却知道,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转过身奔向另外的方向。孤坟上那个黑衣人突然飞起,如一只黑鹤,一下便掠到朱灰灰的面前,雪亮的长刀当空劈下。

朱灰灰终于无处可逃。

那口刀距离她的脑门还有三寸,冰冷的刀气已镇得她脑子都僵了,只要刀气一吐出,她漂亮的脑袋瓜子便会被切成两半,然后红的血、白的脑汁便流得满地……

生死关头,朱灰灰睁大眼睛,狠狠地盯着那个黑衣人。一向怕死怕疼的她,这次很奇怪,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害怕,心里只觉得无比遗憾,她答应蛇上使的事情,是做不到了!

那个黑衣人被她不屈的眼光逼视,刀微微窒了一下,突然光芒暴涨,刀刃向下按去。

朱灰灰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一片混沌,身体摇摇欲坠,视线模糊之中,依稀瞥见旁边递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悄无声息地插进那个黑衣人的心脏,鲜血染红了那只腕上覆着的杏黄色衣袖……

然后她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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