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婚宴,各方而来的宾客,客套的对话,李倪翻了翻白眼,这种虚伪的场面去到哪个朝代都一样。
她站在石柱后,四处张望,盘思着如何才能开溜。
井姬已回新房,没陪嫁丫环的作用了,反正这种丫环多一个少一个不显眼的。
虽然她不想这样想,但无奈这是事实。趁没人注意,她一伸腿又溜了。
当她再一次抱怨宫殿的偌大,错踪复杂,很显然,她又迷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句话套在她身上显然没有用的。
很显然,她似乎忘记了今晚已迷路过一次了。
同一晚连续迷路两次其实不算什么的,毕竟身处陌生的皇宫,没必要尴尬得想撞墙。她自欺欺人地想。
漆黑的夜里月亮特别美丽,淡黄的氤氲像沁凉的清纱缠绕在指尖,朦朦胧胧,轻轻柔柔。
月亮圆了一大半,快到十五了吧,想起刚来鱼国那天是弯弯的月牙,如今已将近一个月了。
她第一次离宫这么长的时间,望向皎洁的月亮,她鼻子有点酸,很想念大唐,想念皇兄,想念大唐的美食,想念她的宫殿,宫殿里的卧床,还有老是帮她背黑锅的宫女太监……
一种淡淡的忧愁涌上心头,他们应该到处找她了……这次肯定紧张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为什么鼻子越来越酸,她忍不住抽泣。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似乎惊动了不远的某处,一个模糊的深色人影缓缓地移步过来,动作很轻,轻得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是谁?”一个淡淡的略带惊讶的男子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抬起头来,一阵震惊。
一头如瀑的黑发束起,紧接着是一双深邃异常乌亮的眼眸,像一个深不见底闪着银华的黑潭,飞扬的眉宇,华丽庄重的绣金边外衣显得极有气势,狂放与不羁之间却又有着一抹优雅的绚丽,令人不敢靠近,却又诱惑着人想一探究竟。
是小气男啊,为什么会在皇宫?他与皇宫有什么关系?
“是你?”他语气错愕,原本硬朗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李倪忍不住问,“在皇宫干活的么?”
看他衣着不像呢,看起来像皇亲贵胄,可能是权位极高的臣子。
他的眉头明显跳动了一下,“我不是在这干活的,我是鱼国国君,当然在这里。”
“你是鱼伯?”伯——鱼伯,她顿时明白了。
她竟然没看出来。
“你哭什么?”他问。
“没事,”她连忙擦拭眼眶的泪珠,又问,“鱼伯,今天是你的大婚,怎么不陪新娘子?”
他的眉毛纠结了一下,没有说话。
“鱼伯,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眉毛又纠结了一下,脸色一沉,望向她,“大王的名字你倒叫得挺顺的。”
“呃?”果然够小气,叫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嘛。
“好吧,好吧,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她低咕,“谁叫我人生路不熟,又是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很正常……”
“毫无规矩,作为臣民对国君应当尊重,这种大不敬,本王可赐你死罪,”当看到她微变的脸色时,他优美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又道,“不过,本王也不想被人说欺负一个弱女子,不近人情,这次就免了你的罪,但是,下不为例。”
她抿了抿嘴,欲想转身离去。
“你去哪?”
“我还是离大王远点好点,不然落得个杀头的大不敬之罪,我可划不来。”她讽刺地说。
他唇边的弧度越弯越深,道,“听起来我像个暴君。”
“哪里,哪里,这里国富民强,老百姓安居乐业,即使是暴君,也是一个好的暴君。”她连忙套高帽。和他说话和皇兄一样累。
“暴君也有好的?这个比喻真有趣。”他笑了起来。
“当然也有好的,暴君和昏君不一样。”她又继续套高帽。
他的脸容和缓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清朗的笑容,她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好起来。
“夜已深,俗话说什么什么,今晚是大王宝贵的夜,大王早点回宫就寝吧。”
“什么什么?”他不解地问。
“我不直接说了,免得被你咔嚓掉。”
“什么俗话如此严重,得把小命赔上?”他好奇起来,又道,“我恕你无罪,说吧!”
不是俗话严重,是你小气,到时肯定说她不成体统,言语粗俗,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不要浪费光阴了,”她贼贼一笑,笑得很暧昧,“美人在怀,共赴温柔乡,此乃大王诸等男子的一大艳福啊!”
他呛了一下,眉毛拧紧得很,脸色沉了下去,“你这女子,说话为什么这样不成体统,到底有没有教养?”
她笑了笑,果然这样说,被她猜中了,道,“我实话实说啊,而且是你要我说的哦!”她记得八皇兄、九皇兄大婚前,乐亭皇姑都是这样说的,而且她说得更暧昧,更露骨,更夸张呢。
“你这女子,该怎么说你?”他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漾着一丝笑意。
“应该说我聪明、可爱、坦率、开明,美丽、大方……”
“怎么全是优点?”
“有人会说自己缺点的吗?”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眼中的神色难以捉摸,“你叫李倪吧,你究竟从哪国而来?鲁国?齐国?陈国?”
“对,我叫李倪啊,你记得就好,上次跟你说过了,我来自大唐——”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好老实交代,这里没有大唐,别想糊弄我。”
“你很固执喔,不相信就算。”
他哼了一下,看了看她身上的淡黄色绣花雅致的宫廷奴婢服,又问,“你做宫女了?”
“对啊,我来到这个国度就只有做奴婢的命。”她没好气的说。从公主一刹间沦落为宫女,她就这么倒霉,从头到尾就只有做下人的份,她作什么孽了?能不能换个好点的?
“做宫女有什么不好,而且是我鱼国的宫女。”
“你——你高高在上,当然不知道老百姓的艰苦——”她脱口而出。呃,她只做了一个月的奴婢,怎么好像深有体会。
“你这女子,胆子真不小,跟本王说话这么没大没小,”他睨了她一下,眼中神色喜怒难辩,“难道你就不怕被抓进牢房,受一顿皮肉之苦?”
“呃,你会吗?”
“这个,难说,”他顿了顿,又道,“算了,只有你我两人,暂时免了你的无知罪。”
“我无知?”她微愠地指着自己。
“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见识。”
她握了握拳头,自大的家伙!国君都是这样的吗?可能只是他是这样。
“你这样说不对了,谁说女子不能有见识,女子照样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想法,做喜欢的事,不能唯唯诺诺、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是你们男子创造出来抑制女子的思想、女子的才华,令她们臣服的,是怕比你们聪明吧,你们居心叵测啊!”她噼呖叭啦地说了一大堆。
“你这女子真奇怪,”他微微一诧,眼里似乎有些不知什么的涌现,道,“不管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任何时代,出生富贵或卑微,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命运,早已决定了。”
“你的说法很晦气哦,这样说,任何人都不用干活了,反正,按照你说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出生后只有死亡,等死好了,你别做鱼国国君了,我也不做奴婢了,不用找回家的路,直接等死吧。”
他更加惊诧,不过,神色很快恢复过来,如往昔一样清朗,道,“看来你这女子有点见识、有点想法,没我想像中的疯疯癫癫。”
晕了,她差点跌倒。她疯疯癫癫,这男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她正想还击什么,一个侍卫神色匆匆地跑过来,鞠了一下躬,说,“大王,娘娘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病得很厉害……”
鱼伯的脸色大变,眉头皱得很深,问,“井姬她怎么了?传了医士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侍卫急急忙忙地走了。
李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地松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个小气男居然是一国之君。她有点后悔,刚才这样顶撞他,会不会真的被他咔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