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悠闲的靠在酸枝木的榻上,面前摆着的是玉白瓷的小碟,里头装了几样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点心,拿了竹签轻轻拈了一块细细放入唇里,凤九挑眉慢条斯理的把目光投向下头正站着回话的柳儿,“这么说,缀锦轩前个儿夜里就是夫人被梦魇了,所以一时迷了神智胡涂了,可是这样?”
“回姑娘话,缀绵轩的嬷嬷是这样说的。”
勾了勾唇凤九菀而一笑,柳儿这话回的巧妙。
缀锦轩的嬷嬷是这样说的,那没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她不是这样认为的?抬头,对上眼前不亢不卑稳重平静的柳儿更加的满意,当然,春夏也不错,就是芍药这段时间她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或者,可以真正对她放心了?
她笑笑,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侯。
“缀锦轩有什么动静?”
“自打昨个早上给老夫人请了安便不曾有过动静,就是连各处的嬷嬷回事情都是由着贴身嬷嬷处理之后才拿了对牌直接去办事的。”柳儿沉吟了一下,平静的抬起眼看向凤九屈了屈膝,“听说夫人身子不舒服,老夫人索性免了她这几天的早晚请安,还有老爷也又去了桐柏那丫头那里……”
身子不舒服,估计是隐约想起那晚的事不敢见人,或是另有心思吧?
至于老夫人的态度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段时间上官夫人好像走了霉运,时刻都在走错路。
可谓是走一步错一步不走照样得错半步!
倒是凤大老爷,凤九眸中嘲讽一闪而逝,怕是被上官夫人给真的气到了。听说可是打破他以往所谓的规矩连着两夜宠幸那个新开脸的桐柏丫头了。想想屋子里又气苦又羞恼却偏无处发作的上官夫人,她眼底的冷意更甚,这些都只是她先收的利息!
午时一刻,作为大房唯一没出嫁的女儿凤九挑了件素雅的裙衫,外配了件嫩黄的对襟夹袄带着春夏柳儿芍药去了缀绵轩,母亲身子不舒服她这个女儿总不能不管不问呐,她可是素来孝顺的很!
清心院。
“老大媳妇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被梦魇到了……”
周嬷嬷缓缓垂下眸子,却是和柳儿的回话大同小异。
被梦魇到了会披头散发不顾形象的跑到院子里喊着鬼?
被梦魇到会把缀绵轩的丫头婆子转手卖了一批?
凤老夫人咪了眼轻轻的捻着腕上的佛珠。
一粒粒的转动着,似是那轻轻飘飘的佛珠有千斤重。
站在身侧的周嬷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不过是嘴唇蠕动了两下垂下了眸子。
灯火占据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外头有风吹起来,一下下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老太太声色不动可眉眼里的忧色却是被光影一点点渲染出来,周嬷嬷再也忍不住的低声劝着,“老夫人您别多想了,大夫人不会怪您的。”
“她或者不会怪我,可是我却心里有愧呐。”
凤老夫人半响后才张嘴说了这么一句,眉梢眼底全是倦怠。
如果当初不是听说某个人的说法直接把容氏送到了别院,是不是还在还好好的?
可惜没有当初!
犀利的眸色一闪,老夫人手里的佛珠转的愈发的急了。
熟知她各色习惯的周嬷嬷自是知晓这是凤老夫人心情不定时才会有的动作!
皱了下眉她只是蹲在脚踏上拿了美人捶给老夫人捶腿,一侧有小丫头往炭盆里添了块炭,上好的银霜炭不带半点烟气,反而有种淡淡的檀香气在鼻尖缭绕徘徊,一时间屋子里极是静溢,落针可闻。
啪,哗啦啦一连串的响声落耳,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屋子里却极是显然。
周嬷嬷手里的美人捶正一下下有规矩的来回捶着,却在听到声响的瞬间抬头,看到那滚落一地的佛珠之后脸色唰的就是一白,怎么会是这串佛珠……下意识的扭头就朝着头顶上的凤老夫人看过去,这一眼她就心头一惊,凤老夫人的脸色这瞬间褪的雪般一样的白,不带半点血色的都!
“老夫人您别急,老奴帮您再串起来……”
她知道这串佛珠跟着凤老夫人十余年了,向来是不离手的。
就是连梳洗净身都不曾摘下一时半刻。
这会却突然断了。
这也罢了,可偏却是在这个时侯,老太太本身就有心结,这佛珠再一断……
她不敢想下去,只低了头在地下仔细的找着。
红木大圈椅子上,凤老夫人整个人身子都僵了起来。
耳边浮起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句话……
当这串佛珠断开时,便是贵府离着那大难之日不远了。
这话还是那个人和她说的,可她怎么问都问不出具体的答案。然后那人就留下这么一串佛珠,让她日夜戴着时刻不离身,用自身温润它,用真意和诚心去打动菩萨,说不定佛祖就会保护凤府遇难呈祥不会有恶运出现。
而且就是退一万步讲,只要你真的心诚,出事了佛祖怎么会看着不顾呢。
那个人就这样飘然而去,而她则日夜戴着这串佛珠求满天神佛保佑凤府诸事平安,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个平安足矣,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以为她是真心向佛,但其实她一开始只是为了凤府平安,后来人上了年纪又慢慢的膝下的孙子孙女都长大成人,家里的事情都交了出去,凤老夫人对于参佛这事由着初初的被动到接受到现在的还算喜欢,可是心底深处却是不曾有半刻忘记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