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璃的琵琶曲被成功压制,此时,皇甫玄正处于上风,赤旋鞭在主楼中游走如龙,那箭雨随着急促的乐声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一般,罹烨一手抱着白衣少女,两人在室内如闪电般腾挪飞掠。
这样下去不行,只会被白白消耗体力。自噩梦中清醒后,曼璃渐渐恢复了力气,她决意不能继续当累赘。
扫视了室内后,少女看到了方才自手中掉落的琵琶,“罹烨,放手,我去拿琵琶。”
“你行么?不要逞强。”身后的人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蹙眉。
“可以。”没有多言,少女微微颔首,一提气自箭雨中掠了出去!只见她飘然落地,白绸顺势在周身一划,趁着挡箭的空档,右手一钩,琵琶入怀。罹烨见状,飞快掠至其身前,曼璃周围的箭便顺着赤旋鞭的去势纷纷然落地。
此时,少女抱琴,却没有弹奏,她暗暗思索,若是此时继续与皇甫昭斗曲,恐怕又会被其控制了心神,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曼璃凝神,纤细的手掌自袖中抬起,皓腕上玉镯轻晃,她将内力尽数凝聚在左手,随即自琵琶中心一划,顿时四弦一声如裂帛刺耳,琵琶一时无法承受如此凌厉的内劲,四弦尽数断裂!
罹烨不由讶异,她这是在——
然而,还未揣摩清楚,便听得远方的古筝曲戛然而止,皇甫玄的九根琴弦竟也猝不及防地被震断了六根!
顿时,控制暗弩的弓箭手没了方向,箭雨停止,只剩满地狼藉。
“冲出去!”
罹烨低声道。曼璃颔首相应,两人破窗而出!
东西回廊上的弓箭手俯视着逃逸的二人,正待重启暗弩,然而,明教的另一批人马已从后山杀入,冲进山上的回廊,将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我们不必停留在这里了,”罹烨满意地微笑,看着无数弓箭手跌落下来,随即眼神一冽,“去地室。”
皇甫家不仅在武林中位高权重,在江南亦是富甲一方,一路掠去,四处皆是粉墙黛瓦,花气醉人,只是今日不见平时的井然有序,家中那些如花美眷正惊恐地奔波来去,刀光剑影,寒光连天。
罹曼二人一前一后行进,沿着角楼飞檐,曲曲折折地飞掠。
随着四周不断变换的景物,落荒而逃的人渐渐稀少起来——因为地室就快到了,那连家眷都无法近身的,藏有无数人追寻的宝笈之处!
罹烨的眼中逐渐有金属般的冷芒流动,身侧的白衣女子悄悄斜睨了他一眼,这个人此次来袭的目的,就是这《钧天四式》,不是么?
原来,他也一样……
前方,有一处池塘自淡烟中浮现,满塘池水悠悠泛着涟漪,春意慵懒,欲皱还休,唯见那碧波溶曳曳地荡漾。
“就是这里。”曼璃停下步伐,白裙垂落在青草地上。一座白玉九曲桥横卧在池塘上,栏杆雕有翔鸾凤舞的花纹,长桥的入口有两根高高的石柱相对而立,其上雕刻着诗词,两边各一句。
一曰:深林人不知,—————
另一曰:—————,平海夕漫漫
细细一看,前者有前句无后句,而后者有后句无前句。
“我悄悄跟踪过皇甫昭,要进入地室很容易,只需以指为剑,将两句诗在石柱上填完即可。”
“哦?”罹烨敏锐地一扫石柱,“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句子,没有人会想到进地室如此容易。”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两人一跃而起,剑气自指尖挥洒,信手捭阖,诗词一填满,便闻得桥上阵阵轻响,机关启动了!只见长桥自中央裂开,慢慢向两边收缩,碧波上,一块洁白的玉石升起,‘咔嚓’一声,玉石居然是个暗门,訇然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缺口。
自缺口中进入,头顶的暗门闭合,瞬间将光芒隔绝在外!
“罹烨。”曼璃一怔,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般带着几分轻佻,“原来你的弱点是怕黑啊。”
曼璃怔住,她的武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全凭天赋,灵巧以及认真,她与罹烨不同,她从未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因此那种逆境求生,在黑暗中锻炼的反应能力,曼璃很是欠缺。
“我在这里。”正当少女不知所措之际,有人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慢慢下滑,直到握住了少女的手,那人白玉般的手掌传来阵阵暖意,“跟着我走。”
他静静地拉着她前行,这黑暗的走廊很长很长,她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隐约可以感觉到,每走一段路,身后都会有狼牙闸门自上而下关闭,完全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没有说话,他们似乎很早就培养出了无言的默契,路很长,有时甚至会感到恍惚,曼璃渐渐有些放松警惕了,然而,身边的人忽然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少女一怔,心中一紧。
“你听。”罹烨的眼睛在黑暗中冷亮如星。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成百上千,悄声无息地划过地面。
“是蛇。”曼璃仔细分辨。
黑暗中,少女并指点向眉心,一条白练陡然划破了黑暗,快如闪电,群蛇瞬间被一截为二,而那纯白的绸缎却丝毫不染污物,依旧焕发着洁白的光彩。
可能是空间过于狭小,白练在舞动的过程中,不知是否碰触了铁壁上的机关,自听得头顶上方又是一阵訇然,有光照耀下来,一道暗门再次出现!
两道人影迅速掠了上去,暗门又重新合拢。
“哼,看来皇甫天这次是下了狠心,宁为玉碎,不得瓦全了。”罹烨冷笑着看了看被截断的后路,随后环顾四周。
这里的空间比方才开阔了很多,依然是一条长廊似的道路,四周是铁灰色的墙壁,好在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支火炬燃烧着,照亮了二人前程。
火光照耀着两个行进如风的身影,曼璃跟着罹烨一路飞掠,两人的轻功皆是登峰造极,悄声无息中,唯见烛光在风中飘忽不定。
深重的铁壁化作铁灰色的风在眼角的余光中向后掠,忽然,两人顿住步伐,瞬间向左右两边一闪,只见三支劲弩擦着他们的发丝而过,好险!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只见更多的长弩自黑暗深处射来,呼啸声嚣张地盘桓在耳边。曼璃眼神冷冽,挥手白云出岫,灵巧地旋舞而上,将长弩分散至两侧,两人迅速从中央掠入。
一路掠过无数关卡,时不时有冷箭袭来,然而前方,两人瞬间顿住脚步,竟然是死路!
只见灰色的铁墙封住了二人的去路,而后路早已被截断,怎么回事?
“不对啊,”曼璃迅速查看地图,她与皇甫馨儿的地图唯一的不同,便是从此处开始,一向左,一向右,“无论是她的还是我的,地图上都画着通道,怎么会是死路?”
罹烨微微蹙眉,同样感到不解。
然而,就在两人思索之际空气中传来巨大的声响,这种类似轰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蔗天盖日的东西迎面而来,整个密道都在为之颤动!
两人抬头望向黑暗的尽头,随着那呼啸声越来越近,只见一柄巨大的利剑迎面而来,几乎横贯密道,带着毁灭性的速度和力量!
曼璃的白绸根本无法与如此庞大的机关设施相抗衡。
“怎么办?”白衣少女注视着前方,收回白练,冷定开口。
罹烨神色凝重,他自袖中抽出自皇甫昭手中夺来的铁骨描金扇,不动声色地站到曼璃身前,折扇于竖直方向一展,向前掷出!
它瞬间幻化成一把旋转的飞刀,带着强烈的内力,生生将呼啸而来的铁制长剑自剑头开始将剑身一劈为二!
只感到密道中有冷风掠过,分成两半的长剑分别从左右两侧,二人鬓发间擦过,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铁壁崩塌,然而,最神奇的莫过于那原本封死的铁壁被砸穿,露出铁壁后两条暗道,一向左偏,一向右偏。
“难怪!”曼璃见状,脱口惊呼,“难怪有两幅地图!”
“你画的应是右边的地道,而皇甫馨儿画的是左边的地道。”罹烨弯起漂亮的嘴角,不知在筹谋什么。
“那……究竟是左,还是右?”
“右,我赌右。”
“为什么?”
“因为是你画的。”罹烨莞尔一笑。
曼璃愕然,“这,这又不是开玩笑。万一我画错了,《钧天四式》不在右边呢?”
“那就再回来。”罹烨云淡风轻地开口。
“你确定还有后路?”
“不确定。”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曼璃不安地开口询问。
“那天皇甫馨儿给我地图时,神色不太对劲。”罹烨微一沉吟开口。
“怎么?”
“哼,那天她始终低着头,都不敢正视我。”罹烨犀利狭长的眼轻闪,唇边依旧带着淡淡笑意。
“那皇甫馨儿是大家闺秀,向来腼腆,而且她喜欢你,不好意思看你很正常。”曼璃无奈开口,这个人真是一点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哦?”罹烨魔魅一笑,分外轻佻,他低下头,笑望着身边的女子,“那么曼璃喜欢我么?”
白衣少女一怔,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她微微有些脸红,努力将目光移至别处,“这,这有必然联系么?”
“呵,你也不敢看我了?”罹烨笑得格外邪异,他低下头凑到曼璃耳边,伸手揽着她的腰,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令少女面红耳赤,“你放心,我分得清什么是害怕慌乱,什么是不好意思……”
曼璃做了很大努力才平静下来,“不如,你走右边,我走左边,如果《钧天四式》在左边,我放蓝焰令通知你。”
“不行。”罹烨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神色凝重,“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没事,方才只是被皇甫玄的琴音扰乱了心神,现在都好了。”曼璃勉励维持着笑容,“况且,还是《钧天四式》重要,不是么?”
罹烨看着她没有说话,一瞬间神色有些古怪,好像她说了什么话刺痛了他。
“怎么了?”曼璃迷茫的看着他。
“……好,你去吧。”许久,那人才重新开口,他的神色有些黯然,“如果不行,就不要管那么多,逃便是了。”
顿了顿,他忽然笑了笑,那样的笑容说不清为什么,有些悲凉,“反正这世上能抓住你的人也廖廖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