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寒水,在林中满是落叶的地上划过一道道清朗的痕迹。
手中拿着一卷书画,罹烨慢慢走在斑驳的树影下,他凝视着方才皇甫馨儿送来的画卷,蹙眉思索着什么。
“那是什么?”前方,古树下,白衣女子被笼罩于一片月辉。
“地室的地图。”紫衣人抬头,向来敏锐的眼中略有迷惑与不解。
什么?皇甫馨儿私自给罹烨自家密室的地图,她竟然心向外人?曼璃心中顿时疑云密布,不过刚才从那女子神色中可以看出,她对罹烨很是爱慕,唔……如此说来……
“这地图有什么不对么?”没有询问对方私事,曼璃向来很识时务,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也不问。
“很奇怪,她和你画的那幅有些不同,你看这后半段路线……”罹烨将画卷展开,伸手点向一处,“这个过道,你画的是向右偏,而她的那份是向左偏,自此之后的路线便截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曼璃也不由惊异,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可以确定自己在皇甫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难道我看到的地图是假的?”
“未必,”罹烨微一沉吟,衣袖轻拢,“皇甫馨儿此人,我不甚了解,你对她印象如何?”
“是个端庄的大小姐,从不沾手家中的事务,一切都由皇甫天操纵,皇甫馨儿看上去非常安静内向。”
“安静内向?哼哼。”罹烨冷冷一笑,眼里有刀般锋锐的光闪过,“不是每个文静内向的女子都想你这么安分,曼璃。”
曼璃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这话算是嘲讽还是夸赞,便当作没听见,“那么这图……应该怎么处理?”
“都带着,到时候见机行事便是。”罹烨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将两幅图全部收起,“明天我会先带一小批人马自明处杀入皇甫家,另外一批自暗处,从后山潜入。”
“嗯,”说到这个,曼璃忽然想起了什么,“皇甫家依山而建,楼阁沿山架于空中,我仔细观察过,回廊有几百米长,分为东西两侧,栏杆中藏有暗弩,若是机关启动,恐怕会是场箭雨。”
“哦?”月下的青年长眉一挑,“皇甫家戒心倒是大得很,幸好你提醒我。”他看这曼璃微微笑道,多年来,这个女子对他而言确实是个得力的助手。
“据说江南四公子之一的皇甫昭,手中一柄铁骨扇,招式也不弱。”罹烨望着月辉思索,“也不知那皇甫天的《钧天四式》练到了第几式……”
“皇甫天我不清楚,可那皇甫昭决不是你的对手,”曼璃很是回想了一下,冷定分析,“方才皇甫昭在湖边打斗时,连我都看出了至少二十处破绽。”
“呵,”蓦的,紫衣人文雅地垂下眼睑,轻笑起来,“连你?曼璃,你也太轻视自己了吧,堂堂明教月圣女岂会连个江南的风流公子都斗不过。”
说的也是,曼璃不由垂眉一笑。
夜风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看来今晚我必须回去一次,毕竟皇甫馨儿发现了我。”曼璃凝神开口。
“皇甫馨儿?也是……”听说她要回去,罹烨的神色似乎又不悦起来,可是也没有办法,“回皇甫公子那儿你可要小心。”
“嗯?此话怎讲?”曼璃明眸轻轻一闪,认真地抬眼望着罹烨。
“嗯……”罹烨笑着伸手理了理曼璃额前被风吹乱的发,笑容又是危险,又是暧昧,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柔和,“那个家伙要是敢碰你一根头发丝,我明天就剁了他的双手……”
“我不会让他有机可乘。”曼璃清浅一笑,她早已习惯了这个人时不时暧昧的话语,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至少她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变得不知所措。
“嗯。”罹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殊不知他的思绪又飘到了何处,“如果这次成功拿到《钧天四式》,攻破皇甫家,曼璃,你有什么愿望么?”
“我……”
“除了离开明教。”她还没说完,他便眼神一暗。
“好,”曼璃淡淡笑了,神色却有些犹豫,“我想要……一根发簪。”
“发簪?”
“没错,一根皇甫馨儿的发簪。”
“她的?”身边人高深莫测地莞尔,“为什么?”
“……”似乎不知怎么回答,曼璃顿了顿才开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最近在皇甫家看上皇甫馨儿一根发簪,想要来,不行么?”
“哦……”罹烨似乎被说服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开口,“胡扯。”
“不管理由是否充分,我……就是想要那根发簪。”没有办法和他讲道理,曼璃只能盲目坚定立场。
“这世上发簪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她的?”罹烨一挑额前发丝,很是玩味地看着曼璃。
“我就是喜欢她那根。”曼璃执着开口,明澈的眼中无意间闪过一丝动人的波光,“这么简单的愿望,教主也无法实现么?”
罹烨看了她一会儿,像要看穿她的内心。
“好,我答应。”最终他还是妥协。
“多谢教主。”曼璃欣慰一笑,眼波柔美而大方,很是好看,“那我先回去了。”
白影自林中一闪而过,曼璃掠出林子,浩大的湖面倒影着繁星点点,白衣如仙,轻飘飘飞掠而过,涟漪都未来得及荡漾开来,万籁俱寂。
初入皇甫家时,皇甫昭兴致勃勃地带她四处参观,也不知那天是什么日子,皇甫馨儿恰要出门,盛装打扮后,带着两名丫环施施然走在回廊上,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皇甫馨儿绝美如画,曼璃起初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江湖中的美人也不少,然而,她的目光却被那女子发髻上的长簪牢牢吸引。
那支簪子打造得极为精致华美,纯金打造,雕有凤舞九天的繁复花纹,簪花形似鸢尾,镶嵌着颗颗名贵的银色水晶石,纤细的边框鎏蓝,花尾末梢处点缀着一颗深红色宝钻,那样精雕细琢而成的发饰,集华贵妩媚于一身。
然而当时,曼璃瞥见这支簪子,心中竟不是惊艳,而是惊慌——这簪花的形状和颜色居然和她颈上与身俱来的‘胎记’一模一样!
于是,那天以后,她便假装若无其事地询问皇甫昭那支簪子的来历,皇甫昭以为是女人爱美心作祟,便也不以为然,说那是祖传的一支簪子,由家中地位最高的女子佩戴,从前是皇甫天的三妹皇甫妍佩戴,后来皇甫妍死了,便传给了皇甫馨儿。
“皇甫妍死了?什么时候?好可怜啊……”当时曼璃装作同情的样子套皇甫昭的话。
“这……你还是少知为妙……”皇甫昭原本翘着的二郎腿,此刻忽然放了下来,神色似乎有些不安,于是她也没有再多问,将疑虑藏在心底。
这根簪子会不会与她的身世有关?夜风吹去少女的面纱,清丽的容颜若隐若现,掠至半山腰,曼璃还是谨慎地停下来,慢慢走,以免露出破绽。
此时此刻,她心中疑虑团团,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次……似乎不应该来中原……
叹了口气,少女停下脚步,自陡峭的山路上向下望去,那秀美的山湖尽收眼底,繁星灿烂,轻烟轻雾,恍若仙境,方才还在身边笑望她的的人已经不见,究竟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恐怕连自己都说不清吧……
只是,面对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那个人离她好遥远,遥远得令她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