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虽然知道朱小花现在是个孕妇,实在不适合去那样的地方,但高靖宇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朱小花的意见。
“我去做什么?”
虽然他们离婚的事情,并没有人会告诉高靖宇的父亲,但她现在毕竟是陈太太了,总是要有所顾及。
“或许我父亲会想见见你也不一定。”
从前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朱小花去监狱看望他父亲的次数,比他还有多。他父亲显然对于朱小花的喜欢要比叶珍多得多。
以前他没来没有见过他父亲在他面前称赞过叶珍,他还没有被收监的时候,叶珍每次去他家玩儿,高父总会板着一张脸,扮演严父的形象。他虽然知道父亲是个严肃的人,但他同样也知道,他父亲也绝非那样严肃的人。
他父亲甚至于从来不留叶珍在他家吃饭,每次快要天黑的时候,他父亲便会嘱咐他,要在天黑前将叶珍送回她家。
高闰腟虽然不知道这个中缘由,但至少,他看得出来,父亲明显不大喜欢这个市委书记的女儿。尽管他表面上仍对叶国良称兄道弟,但高靖宇知道,他父亲实则一点都不喜欢高靖宇与叶国良扯上任何关系。
“我不去,我跟陈泱逛街呢,代我向高伯伯问好吧。”
朱小花以前管高靖宇的父亲叫爸爸,现在叫起高伯伯来,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别扭,好像本该就这么称呼似的。
摇摇头,朱小花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等高靖宇先挂。
但很明显,让她失望了,高靖宇一点都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你为何不亲自去给他问好。”
高靖宇的理直气壮另朱小花觉得无耻极了,简直到了极品的级别。
朱小花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拿着水果刀将果盘里的苹果插得千疮百孔。
她劝慰自己,那苹果其实就是高靖宇,戳死他吧,不犯法的。
“说了逛街呢。”
朱小花嘟囊,陈泱坐在朱小花的身边,听着朱小花在跟高靖宇讲电话,表示,他真的十分同情高靖宇,朱小花现在是母凭子贵,脾气坏得不得了,稍不如意便会脸约脖子粗的发脾气,摔东西。家里已经被她摔烂了十几个杯子了。而且,她更损的是,她居然还学会了哭。
她一哭,别说朱老爹了,他也没办法了,这哪是孕妇,这简直就是一祖宗。
两大老爷们要把她侍候得好好的不说,还得时不时的把她当作小孩供着,哄着。
人医生说了,孕妇怀孕期间,不要惹孕妇生气,要顺着孕妇的脾气。她想睡觉,就得立马给她铺床。她想吃饭,就得立马给她端汤。她想尿尿,就得立侍候她出恭。
好吧,他忍。
人医生还说了。孕妇是伟大的,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替他们生养下一代。
陈泱觉得吧,这人应该不是医生,而是位教徒。
他比较好奇的是,是哪个主把他调教的如此之好啊。
“行行行,你逛街,逛街。”
听说朱小花的不悦,也知晓朱小花现在是孕妇不能惹,高靖宇识趣的挂了电话。
朱小花收起电话,哼了一声。
“怎么?高靖宇惹你不高兴了?”
朱小花再次重重的哼了一声。
“他让我陪他去监狱看他爸。”
“你不去就不去呗,好端端的发什么火。”
陈泱倒不是帮高靖宇,他实在是觉得最近这几天,朱小花的脾气实在是难已控制,而且还跟得了失忆症似的,总是忘记自己要干什么。有时候明明是她要的一个东西,然后他去拿或是去外面买了回来,她反倒过来数落他的不是。
成,他听医生的话,他惹不起他还又不能躲,唉。
这像这会。
“陈泱,我想吃冰淇淋。”
“这……春寒料俏的,吃什么冰淇淋。”
陈泱不以为意,反正朱小花也就人来疯,说不定一会后她就又忘记要吃冰淇淋这件事了。
“我要吃冰淇淋。”
很显然,朱小花并不是那么的好说话。
朱小花表情肃穆,拧着眉的样子,将是在被一件什么大事困扰着。
“这天还太冷,吃冰淇淋对身体不好。”
硬的不行,陈泱只得来软的了,医生说的很对,怀了孕的女人,得哄啊。
“我要吃冰淇淋。”
朱小花重申,并且扭过脸不再看陈泱,只是对着空气不停的重复。
“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
“朱小花,你乖一点好不好。”
陈泱叹了口气,就差求她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吃冰淇淋!”
终于,朱小花大人暴发了,对着空气流下两行清泪。
得,他认输。
“吃,给你吃,给你吃冰淇淋,我这就给你买去!”
陈泱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说完便拿起外套跟车钥匙出了门。
这次是高靖宇第二次只身来到监狱看望高父,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很顺利的便进了里面。
高靖宇当然知道这全都是朱小花帮的忙,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朱小花能做的到的事,他却做不到。小郑说的对,朱小花本身就是个强大的存在。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高靖宇想了想,最终得出一条莫名其妙的结论。大概,是因为老天不待见他吧。
高靖宇所说的看望,其实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真的只是看望而已。什么都没有带,只有口袋里还剩下几根烟的烟盒。是朱小花最喜欢的那个牌子——“天之娇子”。高靖宇没有抽过其他烟,不知道这烟与烟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不同。
不过他想,大概应该也跟酒一样吧。
同一种成份,不同的调酒师调出来的酒,味道都会不一样。
有的像温水,温温润润的淌进喉咙。
有的,则像开水,从喉咙一直烫到肺腑。
高靖宇虽是高雅之人,但对于烟酒,还真是没有什么过多的研究。
以前在家里,喝酒抽烟的都是朱小花一个人。
所以无怪乎他会常常觉得朱小花一身的土气,又或者说,土气已不足以用来形容她。
在高靖宇眼中,以前的朱小花无疑就等于那样的一些词语。比如说流氓,比如说无辣,比如说匪类……
这也是常常让他感到不平衡的一点,他其实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曾经天之骄子的他,会依附朱小花这样一个浑身匪气的女人。
他曾经绝望地羡慕过朱小花那没心没肺的个性,她似乎永远都不知道忧愁,说来也是,朱富贵的女儿能有什么忧愁。
甩甩头,高靖宇觉得自己不能再想朱小花了。
跟着狱警,高靖宇进了会面厅,不像朱小花爱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的情景,隔着玻璃掌心贴着掌心的会面。
高靖宇与其父会面的地方,其实就是个小型的会客厅。
高靖宇自嘲的笑了笑,看来他家老头子在里面的生活还不错。几个月没见,似乎长肉了。高靖宇一家人都是偏瘦型,怎么都养不起肉,但现在看高父,似乎监狱里的伙食真的不错。与他进来之时相比,如果那时候的高父是贫民,那么现在,高父已经达到小康了。
只是头发多了些花白,或许是因为长肉的缘固,本来线条分明而显得有些凌厉的那张脸,现在看来,温润不少。
“爸,最近怎么样?”
从小就被严格要求的高靖宇,与父母其实并未有过多的亲密,从记事起脑海中似乎就从来没有父亲或是母亲抱他或亲他的情形。
高父与高靖宇面对面的坐着,高父有些憨憨的笑了笑,从前身上的那种戾气,已被牢中岁月磨光。
“没事儿,这里挺好。”
高靖宇现在知道为什么不管哪种电视导演都会让女人去掺合一下了。
以前他跟朱小花一起来的时候就不曾发觉,原来他与父亲,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多注意身体。”
说完这句,高靖宇便彻底无言了,再也找不出话说了,他不是温情派,他实则也讲不出什么温情的话。
“朱小花怎么没来?”
高父倒没有多在意高靖宇的尴尬,也明白他的那种尴尬从何而来,只是不见每次同高靖宇一起来的朱小花,心下不禁生疑。朱小花以前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他逗的哈哈大笑,有了她高父觉得人生实在还是有不少的乐趣。
“她……”
高靖宇想着合适的措词,考虑该要怎么长话短说的告诉父亲,他与朱小花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
“她怎么了?是生病了?”
高父似乎有些着急,因为每次高靖宇来探监,朱小花都会跟着一起来,从来没有一次落下过。那为什么今天没有来呢?
其实有一天高父想错了,那便是,从来都没有一次是朱小花跟着高靖宇一起来看望他,而是高靖宇跟着朱小花一起来看望他。他自信教导出来的儿子,其实与他想像的,还是有些出入。
尽管高靖宇出出优秀,但在感情方面,他显然做的不是很成功,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被他处理得一团糟。
“也不是,她只是怀孕了,不大方便。”
高靖宇靠着椅背,还是决定,先从事实说起好了。
首先,朱小花今天没有来探监,确实是因为怀孕的原因。
“怀孕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爷爷了?靖宇,是真的吗?我真的要当爷爷了?”
很显然,高靖宇的话让高父误会了。
高靖宇被高父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考虑要怎么告诉父亲,朱小花已经嫁给了别人,那个孩子的爷爷,也不会是他。
高父高兴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激动,两只手放在腿上不停的搓着,忽然又很失落地低下头,喃喃道,“怀孕了啊,怀孕了确实不该来这样的地方了。”
高靖动动唇,但最终还是没有解释。这样也好,给他父亲一个念想也好,也当给自己一个念想。
也许高父的余生将会一直在这里度过,人生总要有些念头才好。
“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高靖宇不语,其他的话他说不出,因为朱小花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了。他也并不想多事的去掺合一脚,他希望自己不管在朱小花还是陈泱眼中,能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
“靖宇。”
高父抬起眼,认真的看着高靖宇,神情严肃。
“爸知道你还想着叶家那丫头,是爸对不起你,可朱小花是个好孩子,你可别负了人家。”
“爸,我没有想着叶珍。”
高靖宇只解释了前半句,而后半句,早已成了事实,他注定是负了朱小花的人。
“没有想着就好。”
“……”
高靖宇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会以为,他还爱着叶珍。他其实自己也不大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大家有了这样的误会。
高靖宇与高父这次会面的时候并不是很长,前前后后算起来,大概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
高靖宇在高父反复叨咕着要他她好照顾朱小花的话中离开了监狱。
一出监狱大门,高靖宇便感觉里面跟外面,真的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他忽然觉得自己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那便是没有告诉高父,他与朱小花离婚的事情。
高靖宇,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不要再遇到你。到了奈何桥,我定然会找孟婆汤多要几碗汤饮下,好将你忘的彻彻底底。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想起你,不要再见到你。
遇见你的痛,这一世,便已足矣。爱上你的痛,这一世,便已足矣。如果真有来生,就让我一个人好好的过吧,即使孤独,也不要再遇见你。
春风不来,三月的湖水不寒。
是谁的粗心忘了带走,世间的悲哀。
春雨不来,三月的桃花不开。
为何那等在季节的容颜,是如此的无奈。
三月,河岸柳絮还未飞花之时,叶珍在挣扎着向高靖宇扔下最后一束风信子后再也没有了扔第二次的机会。
“高靖宇,我说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高靖宇无言,后退一步,想让自己退离到叶珍的视线以外。
却不想……
这是叶珍对高靖宇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在有生之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珍紧握的拳头忽然放下,病床边的机器发出嘀的一声长鸣,上面本来不规则的曲线,瞬间变成了整齐划一的直线。
叶夫人悲鸣一声,直挺挺的倒下。
叶书记无暇左右顾及不周,只得扶在叶夫人在病房内大喊。
“医生,医生!快来医生……”
高靖宇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出病房,他有些错愕,又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即使他平日再多历害,再多了不起,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刚刚还活生生的冲他发脾气的叶珍,不消片刻,便已没有了气息。
原来死亡,是如此的无声无息。
叶珍因为化疗,本来一头秀发在被她绞着参差齐后仍旧是掉的所剩无几,两颊深深凹陷,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叶珍,会是曾经在大学里风云一时的那个校花叶珍。
此时,叶珍的脸边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或许,她仍旧是不甘心。但是,人终究拼不过命。
当一堆医生涌进病房,一部分抬起叶夫人便朝病房外走去,而另外几个则留在病房内,有人扒了扒叶珍的眼皮,然后煞有介事的对着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离开了病房,后面的护士在医生走后便开始收起病床边的仪器,还有挂在床上的没有打完的半瓶点滴。
他奇怪,为什么医生要冲着他摇头?
有人替叶珍盖好白色的被子,一直盖过她的头顶。遮住她脸上未干的泪意,遮住她深陷的脸颊。叶珍喜欢白色,她骨子里有股捌扭的骄傲,与生俱来的,她认定白色是高贵的颜色,就像她认定喜欢五颜六色的朱小花是只是个暴发户一样。
其实想想,高靖宇觉得自己与叶珍其实是一样的人。
或许他们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因为这个吧。两个拥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就像照镜子一样,那不会有心有灵犀的乐趣的。相反,他们会疲惫,会彼此防备,因为,在对方眼中,他们看到的是自己。
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渴求,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
如果叶珍没有生病,想必大家定然都能好好的吧。
叶珍不会觉得自己苦难,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而他与朱小花,想必也能安然的过下去。
只是,天意如此。
上天要让他们受尽折难,他们就必然不会活得舒服。
护士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高靖宇只是远远地站着,愣愣的看着,显然还未回过神。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从没有想过会这么直接的面对。
叶珍的生病就像霜冻之后的花朵,在春天复苏的这一刻,忽然凋零,另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犹其是叶国良与叶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医院的办事效率很高,叶珍很快的被送往太平间。叶夫人还躺在医院的另一间病房里,还没有醒过来,叶书记一直守在她身旁照顾她。只是紧牙的牙关出卖他,叶书记也是凡人,而叶珍,是他唯一的女儿。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叶国良后悔做了的,那么叶国良想说的不止一件。
有些事,一步错,便是步步皆错。一个错误,得用后面无数个错误弥补。
他记得叶珍在生病之后问过他。
她说,“爸,您相信因果报应吗?”
叶珍在问她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盯着空气中虚空的某处发呆。
他在当下有那么一刻,有些气愤,他的女儿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那意味着他那么多年的教育,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爸,您一定不相信对不对?”
是,他不相信。
“因为那些报应全都应验在我身上。”
叶珍睁大着无神的双眼,叶国良被她说的骇然。
他扬起右手,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想一巴掌打死他这个女儿,可不舍啊,舍不得她受一丁点苦,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痛,所以做出那些事,所以逼着她出国。
陪在叶夫人身边的叶书记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现在想来,或许叶珍是对的。
是他的报应,应验在了他女儿身上。如果老天允许,他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回叶珍的命。
高靖宇木然地走出医院,然后木然的开着车回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非常的依赖这个曾经他与朱小花共同的家。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只想在家好好的呆着。就比如说现在,他没有买醉的情绪,没有忧思的立场,他只想回家,把自己窝进朱小花买的那张沙发,看电视也好,看电视也好,甚至看无聊的广告也好。
时间没有等谁的悄然行走。
叶珍葬在与朱太太同一个墓园里,下葬那天,高靖宇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胸前戴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叶国良与叶夫人互相搀扶着几次哭倒在叶珍的面前,大概是因为叶国良的关系,来为叶珍送行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不相干的人。王赞也陪着他父亲一同站在人群之中。看到王赞,高靖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无言的转过脸盯着墓杯上叶珍的照片。那张照片还是叶珍在大学时照的,高靖宇想,大概只有那时候,叶珍才是开的最开心,也是最真心的吧。
等到一切结束,所有人都已离去。
高靖宇却仍呆在原地,点燃一根烟,老实说,他已经有些爱上烟的味道了。王赞就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的距离不过丈来远。
“叶珍虽然死的突然,却也并不是见坏事,毕竟这样,她就再也不用遭那些罪了。”
王赞去医院看过叶珍,那次正好碰上叶珍化疗。隔着玻璃门,王赞看到医生将那金属的管子,插入叶珍的脊背,而叶珍已经痛到没有力气喊了,只能在病床上不停的抽动。
或许死亡,对于后来的叶珍来说,是一种解脱。
高靖宇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抽烟,明明灭灭的烟火,烧不尽心头的虚空与执妄。
叶珍的墓前放了一束风信子,高靖宇知道,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有时候想想,他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值得老天这样子的对待。
在叶珍的墓前静静的站了会,高靖宇转身,王赞本以为他是要回去,却不想,高靖宇转身,朝更里面走去了。王赞愣了愣,随即跟上了高靖宇的脚步。
高靖宇走到一座墓前停下,王赞往前凑了凑。
是朱太太的墓,上面写着女:朱小花。
只有这几个字,或许在朱家人眼中,高靖宇,他从来就不曾心甘心情愿的做他们的女婿。
也好,这样大家各自为好。
高靖宇跪下,对着墓碑上,笑得端庄的朱太太嗑了三个头。站在他身后的王赞也鞠了一躬。
他其实能理解高靖宇,他与高靖宇还有叶珍是高中同学,他们之间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也能理解朱小花,爱上一个人本没有错,后来不爱了,也不仅仅是因为爱情本身。聚散本是宿命,强求不得,强求不来。
他最理解的,其实还是叶珍,即使后来她已变得不是她自己。
但如果说高靖宇与朱小花都没有错的话,那她就更没有错了。她本是天之娇女,站在高处,有好的高世,有好的身段,身边还有一个同她一样优秀的男朋友。
只是某天忽然摔下,估计这伤筋动骨的切肤之痛,大概只有她自己明了吧。
他是多少知道一些当年高父下马时的内幕,他也不觉得父辈们之前的争权夺势有什么不妥,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成王败寇,优胜劣态。这是唯一不变的定律,就像生死一样,只有老天才能将这些玩弄于股掌之中。
“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
王赞其实问的还算委婉,高靖宇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无非就是想说,现在朱小花嫁人了,叶珍又死了,而高靖宇又孑然一身了。
“不怎么办啊,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人也未必非得有另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才能活的下去,他王赞不也一直光棍着吗,这么多年了,别说娶妻了,就连固定的女朋友他都没见过。
“真没什么想法了?”
“呵呵,还能有什么想法。”
高靖宇轻笑出声,他知道,虽然他与王赞认识的时间较长,他们是好朋友不错。但王赞与朱小花似乎更合得来,他们都是及时行乐的人,都是能将快乐感染给别人的人。而不像他,他总是有办法把大家弄的都不痛快。
“可陈泱并非她的良人。”
王赞之所以认识陈泱,实则是因为朱小花与安小萍,而安小萍才是陈泱真正喜欢的人,他们那时候在学校的时候,一天到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虽然他想不通,到后一毕业安小萍为什么嫁给陈泱他哥了,但他更想不通的是,前段时间的那场婚礼,为什么朱小花会嫁给陈泱?
这话他当然没有问朱小花,但是他实是想不通。
高靖宇再次笑了笑,这种话,他不敢说,真的不敢说。
“什么是良人?”
高靖宇问王赞。
如果陈泱不是朱小花的良人,那他高靖宇就更不可能是她的良人了。
他只会让她痛,让她苦。幸福,离他们太远。
王赞被问的哑口无言,是啊,什么是良人。
他看高靖宇是朱小花的良人,可高靖宇给朱小花带来了什么?他看陈泱是安小萍的良人,可安小萍的丈夫是陈泱的哥哥。
这个世界上的事总是那么的奇怪,就那么几个人,却兜兜转转,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如意。
高靖宇没有理会王赞,转身离开。他实在不想与王赞在朱太太的坟前谈论这些事,愧疚吗?不止是,他想。
朱不花结婚了,怀孕了,以后等孩子出生,他会有疼他爱他的爸爸妈妈。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直来越幸福。
他想,这样便已足够了吧。
至少,还有朱小花是安然的。
王赞跟上高靖宇的脚步,他今天就好像是个跟屁虫似的,高靖宇到哪,他就跟到哪。
“你回去吧,干嘛总跟着我。”
“好不容易才逮到你一回。”
而他,很多事情都想知道。
高靖宇懒得理他,走到停车的地方,按了一下钥匙,王赞却先他一步开门跨进车里。
“你干嘛?”
“搭个顺风车,你不会这么小器吧。”
王赞故作大惊小怪。
“我们两个似乎一点都不顺路吧,怎么顺风?你自己的车呢?”
他自己不是有车吗。
“我来的时候跟我爸一起来的,好啦好啦,不就搭一回顺风车吗,你有必要那么小器。”
甭说,反正他今天是赖上了。
高靖宇不再作声,剐了王赞一眼,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然后无言的发动车子,将车子驶离墓园。
王赞赖在高靖宇的车上,并没有让高靖宇送他回家,而是跟着高靖宇一起去了高靖宇的家。
高靖宇拢起高高的眉,显然对于这个造访才并没有多大的欢迎,不过最终倒也没说什么,反正他现在一个人住。
拿着钥匙开了门,高靖宇站在玄关处,示意王赞换鞋。
王赞一边换鞋一边环顾着室内,不由得发出赞叹。
“高靖宇,你确定你是一个人住的吗?”
“怎么了?”
高靖宇不解,不明白王赞此等感慨是从何而来。
“也太干净了吧,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
高靖宇嘴角抽了抽,“难道非得弄的像狗窝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
“那当然啦。”
王赞理直气壮,因为至少他家里就一直那么狗窝来着。单身男人住的地方绝对要有脏衣服臭袜子之类啊。
高靖宇脱下黑色的西装,将上面的小花摘下扔进垃圾筒,再将西装挂在挂衣架上。王赞也赶紧将胸前的小花拿下,人坐在沙发里,作了一个抛的动作,将花抛进垃圾筒。
“喝点什么?”
“啤酒吧。”
王赞四仰八叉的坐在沙发上,倒是一点没客气,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高靖宇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扔了一瓶给王赞,自己拿着一瓶,拔了环,猛地罐了一口。
王赞眯起眼,也喝了一口。
“高靖宇,一个人的日子,觉得怎么样?”
高靖宇并未坐下,而是靠在沙发座上,神情有些许落寞。
“跟这啤酒一样。”
苦苦的,涩涩的,下肚之后,还有凉凉的,像在胃里放了块石头,咯得慌。
然而,这啤酒却是他买回来的,所以,再苦再涩,他都要将它偿完。
王赞了然的点点头,像是认同高靖宇的说法。
“听说朱小花怀孕了。”
王赞最近与袁梅走的近,对朱小花的情况自然也是知道不少。
高靖宇没有抬头,现在他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已经能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现在对陈泱,全然只剩下羡慕。
“挺好。”
是真的挺好,高靖宇把玩着手中的啤酒罐,这咋暖还寒的天气,喝这玩意,还真是甚凉,从喉头一直凉到心里。
“什么叫挺好?”
那俩字代表着什么意义?
“挺好就是挺好,哪还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高靖宇勾勾唇,并不大想过多解释。
王赞看着有些颓然的高靖宇,忽然就忘记了他来找他的目的。
“最近有没有去看高伯伯?”
王赞略显尴尬的转移话题。
“前两天才去的。”
高靖宇抬头,对着王赞举了一下啤酒罐,喝了一口啤酒。王赞回敬的也举了一下罐子,再灌下一口,啤酒罐便已见了底。王赞从沙发上起来,坐到门箱前,又拿出了两罐啤酒,想了想,却是将冰箱里抽啤酒全部拿了出来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之上。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比在外面的时候还胖了一些。”
大概是朱小花说的话起到了作用,他还记得朱小花第一次带他去见他父亲时,他们临行前,朱小花忽然转身对高父说了一句话,她说,胖胖的老头才可爱,就像她家朱老爹那样。
估计他爸是将那当作了一项任务来完成吧,立志要将自己吃成胖胖的老头儿。
“里面的伙食很好?”
王赞倒是第一次听说,坐牢还能将自个养胖的。
“大概心宽体胖吧。”
这一进去,倒是少了不少事,至少不用像还在当官时那样,总有操不完的心。
“也是。”
王赞点了点头,袁梅那小胖妹最常说的一句话不就是:每一个瘦子都有颗恶毒的心。
按照她的理论,每一个胖子的心地,大概全都是好的。
这么多年了,老实讲,高靖宇真的甚少见高父如此这般神情。
从前他总认为他父亲是刚毅的,是刚强的。
现如今,现在褪去了那份刚毅,用朱小花的话来说,就是一老头儿。老头儿就该有老头儿的模样,总跟着年轻人拼什么劲儿。
高靖宇现在想想,朱小花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差强人意了点,但她说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又何苦为难别人,何苦为难自己。
但他醒悟得太晚,他记得以前读书时读过一个句子:“若一个人开始回忆,那便意味着他已失去。”
很对,这句话非常的对,很明是的,他已经失去。
“公司打算怎么办?”
据他所知,之前高靖宇就已经先了转赠合同,将公司转让给了朱小花。现在因为朱小花怀孕,这件事便就此作罢。看高靖宇的样子,好像忽然没有了斗志。
“看情况吧,卖了也好,关了也好。”
现在他觉得,这些事真的不重要了。
“不会觉得可惜吗?”
他当初之所以会跟朱小花结婚,不就是为了那么一家公司吗?怎么到头来却要拱手让人。
“也没什么可惜的,拥有过不就行了。”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梨子的味道,他已经偿过,也没有多大好吃。
“说的轻松,做的到吗?”
王赞笑,茶几上的啤酒,已经被他灌完了好几罐。
“有什么做不到的,经历了这么多,好像一生那么慢长,生离死别,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幸运,全都给我占了。”
他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四月时,陈泱陪朱小花去产检,却在医院的妇产科遇见了安小萍。
“萍萍,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陈泱肤着朱小花,见着安小萍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朱小花能感觉得到陈泱的身子在瞬间僵硬了起来。陈泱没有说话,倒是朱小花问了起来。
安小萍盯着朱小花微微隆起的肚子看了会,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儿,这两天睡眠不好,过来看看。”
她想说她心里不舒服,能治吗?
朱小花堪堪的站着,略显尴尬。
“那你多注意休息。”
话说,是陈泱说的,就像一在对一个不甚熟悉的朋友说的话。
安小萍觉得面上难堪,她也说不上来现在的这种状况,明明是她自己要他不要等他了,可现在胸口中堵着的又是什么。
“好,你们过来产检吗?”
没有人告诉过她朱小花怀孕的事,是防着她吗?
“是啊,过来检查。”
陈泱手上还拿着一本准妈妈注意事项的宣传册,这样的事情在他做来,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朱小花偷偷地挪了挪步子,她在想,她是不是该先进去。
“怎么了,哪不舒服?”
陈泱误以为朱小花是哪不舒服,朱小花侧过脸笑了笑,恰在此时,里面的医生叫号了。
“朱小花,进来。”
“到我了呢,要不我先进去,你们聊会?”
朱小花指了指里面,用眼神示意陈泱留在原地跟安小萍好好聊聊。
“不了,也没有什么要聊的,我陪你一块进去。”
陈泱却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只冲着安小萍点了点头,便扶着朱小花进去了。
朱小花不知道陈泱在想些什么,边走边回头,安小萍站在走廊上低垂着头,朱小花看不见她的表情,直到走进诊室,朱小花才收回目光。
朱小花几番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医生让陈泱扶着朱小花在一个小床上躺下,然后撩起衣服露出肚皮,朱小花有些难为情,倒是陈泱什么也没说的上前就去撩朱小花的衣服。
医生不知道在朱小花的肚皮上涂了些什么,朱小花只觉一阵冰凉,瑟缩了一下。
然后医生又拿着一个塑胶似的东西在朱小花的肚皮上滑来滑去,朱小花被弄的痒痒,有些不安份的动了动。
“别动,吸气,肚皮鼓起来。”
肚皮鼓起来?
拜托,她又不是青蛙。
朱小花躺着,陈泱站在医生的旁边与医生一起盯着电脑,朱小花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她又看不到,有些郁闷,肚皮也松了下去。
“把肚皮鼓起来。”
这话是陈泱说的,朱小花差点拉上衣服暴暴走了,真当她是青蛙啊。
“别动别动,我看到孩子了。”
陈泱显得有些兴奋。
“真的?”
朱小花也高兴,现在就能看见她肚子里的那个小肉丁了?
“真的,真的,一会你就看到了。”
好吧,当朱小花自己也看到那颗小肉丁时,总算是觉得自己这回青蛙是没有白做。
朱小花拿着那张比较清晰的光片,看着她肚子里的那颗小肉丁,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忽然地觉得鼻范酸。
“朱小花,你干嘛哭啊,这是高兴的事儿。”
“你还说你会疼他,我看电视里面人亲爹在见到孩子的第一面时都会哭的,你都不哭。”
都说了孕妇最大,不要惹她,朱小花找着陈泱的麻烦,控诉陈泱。
“哭,我肯定会哭,我见到他的第一面绝对会哭!”
陈泱咬牙切齿,不知道朱小花这奇怪的谬论是从哪来的,怎么净不学好呢。
照完B超,医生再嘱咐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以及一些忌口的食物之类,便让他们出去。
陈泱与朱小花走出B超室时,安小萍已经走了,朱小花手上提着小肉丁的X光片,四下探了探,没有见到安小萍的人影。
“陈泱,你刚刚为什么对萍萍那么冷淡?”
他们怎么了?
“你想太多了,我们一直都这样。”
陈泱没好气的回嘴,扶着朱小花的手却一直没放。
“哪里是这样,陈泱,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我?”
如果是,她岂不是又添多了一项罪过?
“就说你想太多了,你哪有那么大能耐,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朱小花哭笑不得,陈泱这话说的,她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啊。
“你怎么这样?”
朱小花不满,白了陈泱一眼,任由他扶着走出医院,然后上了车。
“你说刚刚安小萍来医院做什么?”
“她不是说了失眠吗?”
陈泱倒着车,将车驶离医院,对于朱小花的话倒显得未有多大在意。
她信才有鬼,失眠需要到妇产科来看?
“她不会是也怀孕了吧。”
“你说你一天到晚的瞎想些什么?她与我哥都结婚三四年了,要是怀孕也是正常的事,你用得着这么大惊怪怪的?”
“可是她跟你哥……”
安小萍跟她哥哥明明就不好。
“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医生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吗?”
陈泱打断朱小花的话,好似他与安小萍真的已经成了比朋友还要少一些的朋友。
朱小花闭了嘴,眼睛却一直在盯着陈泱,陈泱的脸上未有一丝的不对劲,这正是朱小花所纳闷的,正如王赞问她的话一样,难道爱情是说不爱便能不爱的吗?
朱小花几番欲言又止的表情,另陈泱有些烦躁,但又不好对其发作。
两人一路憋着回到朱家,陈泱在车库将车停下,朱小花开门下车,然后径直往外走。走了几步,感觉身后的人却并没有预计中的跟她一起下走。
朱小花转身,陈泱却发动车子,忽然又将自己驶离车库。朱小花只来得及在自己的目瞪口呆中,看着那冒烟的车屁股,没了言语。
还说已经没有想法了?
朱小花将因为愕然而大张的嘴巴闭上,一只手拿着医院给小宝宝照的X光片,另一手放进衣服口袋中,然后从口袋底下托着还有没有很大的肚子,神情有些落漠的从车库走出。
不管是故意还是巧合,朱小花都觉得自己一直在抢别人的东西。
上学时,抢掉别的同学的升学名额,至今为止,朱小花都不敢想像,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几个人是像叶珍一样的恨着自己的。
安小萍也该恨她的。
但她今天见到安小萍时,她压根就不敢去看她的神情,等到她想要看清安小萍脸上的神情时,安小萍却又将头低下根本不给她看了。
唉。
叹口气,朱小花滕出一只手来按门铃。她的钥匙放在包里,包还在陈泱的车上呢。
很快门就被打开,朱老爹春风满面的站在门口。
“回来啦回来啦,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朱老爹的兴奋劲,让朱小花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去医院压根就不是去做什么检查,而是去直接生孩子的。
“爸,外面很冷耶,你让我先进去好不好。”
朱老爹大概是太兴奋了,居然将朱小花一直堵在门口,待朱小花这么一说便连忙退开来。
“哦哦哦,快进来,快进来。”
朱小花进了门,抖了抖,外面还是有些冷的。朱老爹跟在她屁股后面忙东忙西的,替她拿拖鞋,然后伸手接过朱小花脱下的大大的羽绒服外套挂起,顺手接过朱小花一直拿在手上的纸袋。
“泱子呢?你们俩不是一起去的吗?”
朱小花往客厅走的身子停了停,“他送我回来之后突然有事,就又出去了。”
“哦。”
朱老爹未有多大在意的哦了一声,显然对陈泱对朱小花放心得多。朱小花摆出个类似便秘的神色,捌扭的回头看了一眼朱老爹之后。决定,刺激也不能她一个人受啊,可不是。
“爸,您手上拿着的袋子里是小家伙的X光片。”
朱老爹拿着纸袋的手抖了抖,差点一个没拿稳将袋子给抛了出去。
“真的?真的?”
“嗯,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朱小花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坐进沙发,再将沙发上的毯子从肚子一直盖到腿上。
朱老爹站在原地拿着片子看了一会,举起来看看,放下来看看,横着看看,竖着看看。
“女儿啊,爸爸怎么看不懂啊。”
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真的是他孙子?他简直不敢相信。
“您拿过来,我教你看。”
朱老爹乖乖的走到朱小花面前,朱小花拿过片子。
“你看啊,这个大大的是头,然后左边是她的手,握着拳头呢,下边是他的两条腿……”
朱小花讲的煞有介事,其实她也就是把医生说的话照着给朱老爹背了一遍。其实有些东西还是有遗传的,这玩意儿,她也看不懂的啊。
待朱小花讲解完毕,朱老爹又仔细的研究了一番,不时地发出赞叹感慨之声。
“我要拿个相框将它框起来挂在客厅里。”
朱小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老爹。
“爸,你不会是讲真的吧。”
朱老爹的神情一脸的认真,朱小花十分担心他还真就认真了。
“我像是开玩笑的?”
朱老爹白了朱小花一眼,朱小花的地位瞬间沦落,现在,小肉丁才是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