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多，倪文达回来，看看沙发上的倪杰，像个孩子一样熟睡着，他看着真是累了，他走过去，用手轻轻拨开倪杰脸庞的长发，抚摸着他的脸，他从没这样仔细地看自己的孩子，尽管几乎每天都会见面。
这么清秀的一张脸，和他的母亲是那么像，想到这么多年父与子之间发生的事，有气愤的也有感人的，太多太多……
倪杰醒了，他惊讶于爸爸的手就在自己的脸庞，惊讶于那样久违得快忘记的慈爱的眼神，“爸，你回来了。”
倪文达的手轻轻抽回，“怎么睡在这儿？回房间去睡吧！”
倪杰站起来，“爸，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倪文达看他，两人的眼神好像都要诉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有话要问我吗？”倪文达问。
倪杰的目光闪烁，他怕再看到他的眼神，自己的意志会动摇，“关于她的事，我不会再问。”他的话让文达感到意外，倪杰再次抬头，他的目光不再平静，也不再焦躁，就像刚刚做了一样非常重大的决定，那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样非常重大的决定。
倪文达满腹心事地回到房间里，雪怡还没有睡。
“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她说，“刚才看你们父子在谈话，就没打扰你们。”
“睡吧！太晚了。”
“文达，今天我见过雨晨了。”雪怡说。
他惊讶地看着她。
雪怡勉强地笑，“你也真是，雨晨回来好久了，你们也见过面，却还瞒着我。”
“我是……不想让你误会什么。”文达有点理亏。
“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文达，我们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
“对不起，雪怡。”
“我明白你们的苦衷，也希望你们能懂我。”
文达点点头。
雪怡说，“对于小杰的身世，你有什么打算？”
文达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头疼的事。”
“是时候让他们母子相认了。这件事早已成了小杰的一个心结，他一直很痛苦，我看得出，雨晨也是，你也是。”
“也让你很为难。”
“与其大家都这样难过，不如早些做个了结，你说呢？”
“可是小杰他……他已经不想再认雨晨了。”
“那只是一个孩子赌气的话，母子相认是他二十年来的心愿，他不会那样轻易放弃的，我们再努力一点，为了我们的孩子！”
倪文达的眼神里充满感激，“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才好，雪怡……谢谢！”
周末下午，思雯同雨晨一起走在倪家的路上。
“她会请我们去她家？什么阴谋啊？”思雯说。
“别这么说思雯，你容阿姨是诚心邀请我们的。”
“天啊！我真有些受宠若惊。难道她真那么伟大，要让我们一家人相认吗？”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现在不能和小杰相认。”
“这可是我一直所期盼的。”
“我担心小杰……”
容帆从小培那儿回来，见雨晨和思雯都在，有些惊讶，同时有一种预感，这里终于要发生一些早该发生或者迟早要发生的事情，这正是他一直担心的。
“凌阿姨、思雯，你们都在，好难得啊！第一次来我们家吧！”他仍然可以很自然地说。
“是啊，不欢迎吗？”思雯却说。
“怎么会？”
两人的眼神不太友好。
“如果我们是来找麻烦的，你还欢迎吗？”思雯又说，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欢迎，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容帆也是似笑非笑。
两人一见面就有点针锋相对。
“不过这次可能麻烦大了。”
“这也不奇怪，你凌思雯本来就是麻烦的小女人，我们都领教过了。”
这时雨晨说，“容帆，别听她乱讲，她开玩笑的。”
“是吗？可是我一进门就觉得今天的气氛异常，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
雪怡说，“小帆，今天，我们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容帆看着母亲。
“雪怡，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只是老朋友聚一聚，我已经见过小杰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我们不要说那些事好不好？过去的都不要再提了。”雨晨说。
“雨晨，为什么？有时候我都为你们难过，二十年没有见面已经够惨的，现在面对面还不能相认不是更残酷吗？”
思雯也说，“是啊妈妈，我己经等了很久了，就等这一天，小杰也等了很久了，难道你打算逃避一辈子吗？”
“雪怡，是你替我把小杰抚养成人，‘生的站一边，养的大过天’。我对他从未尽过一点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认他？”雨晨说。
容帆听出眉目，他问，“凌……凌阿姨是小杰的亲生母亲？爸爸，是真的吗？”
倪文达点点头，“是真的，还有思雯，她是小杰的孪生姐姐。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有权知道。”
“爸爸，凌阿姨，你们很让我失望知道吗？为什么是你们？”容帆不解地看着他们，“从前我一直告诉自己是我太多心，你们都是很尊重的，为什么是你们？”
雪怡说，“小帆，别这么说，这其中有很多事你还不清楚。你首先要接受这个事实，你和小杰感情很好，帮助我们让他接受好吗？”
“妈，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啊？你为什么还帮他们？连我都接受不了，小杰能接受吗？”
思雯说，“我们也不愿意这样，你觉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我二十年没有爸爸，小杰二十年没有妈妈。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我不知道，一个幸福的家庭忽然间出现几个不相干的人，你知道这种感受吗？”容帆变得不再理智和冷静。
“容帆，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自私的话！”
“现在被人背叛的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小帆……”雪怡叫道。
“妈妈！”
“容帆，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无法接受。”雨晨说，“你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妈妈，不允许任何事情危及你的家庭，因为你太重视这一切，太爱这一切。我这么久没有认小杰也有顾虑这些，我的心里也很苦，很需要你的理解和帮助，你明白吗？
容帆看着她心软了，渐渐恢复了冷静。
“对不起，我今天真是不该来，既然当年己经决定退出，现在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当年己经抛弃小杰，现在又回来找他干什么？能弥补什么，又能挽回什么呢？”雨晨说“小杰快回来了，我们走吧！思雯。”她向门外走去。
大家一起过去拦她，她把门打开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倪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倪杰一反常态地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意外，他说，“我全都听到了，一切都证实了，我想的没有错，可我真希望是错的。”他看着雨晨，“我那么努力地去争取，你都无动于衷！你不想认我是吗？那就不要相认了，我也不想……不想认你了！”他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刺痛，他知道再多说一句，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他不忍再说了。
“小杰……”雨晨叫着，她好像要晕倒，但她挺住了。
“别这样叫我，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杰，这是你妈妈呀！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亲生母亲吗？”雪怡说。
倪杰摇摇头，声音嘶哑，“我从来没有妈妈，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好像已涉临绝望的边缘。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不能这样对你妈妈讲话！”倪文达说。
“爸爸，你不知道我一直多么渴望父爱和母爱，可你们都没有给我，我一直努力争取，最后得到的只有失望和打击。”他又看着雨晨，“一个母亲和孩子除了死之外根本就不应该分开，可你却抛弃我二十年不看我一眼。我恨你！”他转身奔出去。
大家一起喊，“小杰——”
容帆追出去，倪杰己跨上摩托车绝尘而去，容帆立即开车去追。
倪杰疯狂地开着，若不是容帆车技好，早就被甩掉。
到了桥边，倪杰停下，他向着前方高声呐喊，喊得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他垂下头，闭上眼睛，已经没有了哭的冲动，也没有哭的力气，只剩下伤心、痛苦和无助。
容帆停下车，在后面看着他，此刻，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而容帆，他又有什么力量再去安慰别人，这个时候，受伤害的不只是小杰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