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从头开始说。”刘元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一是这条纱巾的出现时机不对,这一点我刚才说了;第二是她在拿这条纱巾来自首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这是一条红纱巾,但是最后从鉴证方面的取证鉴定情况来看,凶手使用的是一条绿纱巾。也就是说,她知道她所拿的纱巾不是杀人的那条纱巾,而且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杀人的是绿纱巾,而自己手里拿的是红纱巾。”刘元说着,又看了看三人。见王毅生和肖子涵似乎都还是一头雾水,不觉笑了一下,继续又说道:“我之前询问过刘康,刘勇是否曾经送过一条红纱巾给陈玉凤。当时刘康听到红纱巾的时候明显情绪有变化,这一点子涵当时在现场,应该是注意到了的。”刘元说着,转头来看了一眼肖子涵。
肖子涵点点头,说道:“当时刘康的确是震了一下。”
“那么刘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变化呢?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刘勇送给陈玉凤的并不是一条红纱巾,但刘勇却说送的是红纱巾,他们知道陈玉凤是一个红绿色盲,红色和绿色在她的眼里是没有分别的。”刘元继续说道。
“你是说,刘勇送给陈玉凤的是绿纱巾?也就是勒死他自己那一条?”肖子涵问道。
“对。我想没有哪个未婚夫会送给自己女朋友绿纱巾的吧?”刘元说道,“即便有,我想也不会送这样一条纱巾,因为这不是一条一般女孩子围在脖子上或腰上的那种纱巾,这是一条头巾。是一条绿头巾。我这么说,想必都清楚其中隐含的意思的了吧?当时说到这一点时候,我记得老胡还把这个当成一个笑话的。”
“所以,陈玉凤才专门用那条象征着绿帽子的纱巾勒死了刘勇,这实际上是在向他报复。”肖子涵若有所悟地说道。
“子涵说对了一半。”陈子胜插言说道。
“那还有一半是什么?”肖子涵又不大明白了。
“你试着想想,这条纱巾至少是在五年前送的了,那为什么当时陈玉凤并没有打算报复,而非要等到现在呢?”陈子胜问道。
“对啊。”肖子涵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但马上又陷入到一片迷糊中去了。
“为什么呢?”她在心里问着自己。
“其实没有为什么。”刘元说道,“很有可能是当时陈玉凤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个红绿色盲。而这是在她进城以后才知道的,只是此时刘勇已经假死而销声匿迹了。”
“那你凭什么断定是刘康强奸了陈玉凤呢?”王毅生有点不服气,但似乎又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解释。
“之前,我们查到过刘康在狱中曾经给陈玉凤写信的记录,而他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也说出过对不起玉凤的话,这就充分说明,刘康是喜欢陈玉凤的。但是,请注意,当时陈玉凤可是刘康的准嫂子,刘康不管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他强奸了陈玉凤,并且这一次发生关系,给刘康自己也留下了极为沉重的心理包袱,所以,在这两兄弟案发的时候,刘康愿意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罪责,而让刘勇逃脱坐牢的命运。”刘元说道。
“嗯,你这个说法有点牵强。”王毅生嘀咕了一句。
“那你还能不能提出其他的看法?”刘元反驳了一句。
王毅生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唉,这个案子头都大了。”
“不管这个案子内部是多么的纠结,我想,我们的工作其实就是在这些所有浮出水面的现象里去寻找一条合理的线索,让整个事件串联起来。”刘元说道,“很多事情,或许在我们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但在当事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就是人心。其实,只要我们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来看这些问题,还是很容易就理解的。”
“不错,我同意刘元的这个话。”陈子胜点点头说道,“我们没有办法去想象在法律所严禁的范围内,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敢于违法犯罪,但他当时就这样做了,所以刘元所说的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来考虑问题,这一点是我们破很多案子很关键的一点。”
“你刚才说陈玉凤最开始拿着红纱巾来自首投案是有目的的,那她的目的是什么?”肖子涵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第一个目的当然是在无形中干扰了警方的视线,因为寻找到凶器和寻找到杀人的动机都是破案过程中所必不可少的,而她一下子就将这两样东西摆放在了警方面前,也就是说,她需要警方相信她所说的话;但是,这个目的是要为她的下一个目的做准备。”刘元说道。
“她还有什么目的?”
“这一点也是我比较大胆的推测,陈玉凤这个人的心思原本是细腻的,这一点,子涵,从她能够轻易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就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我想,她一定是预测到了警方即使上当,也不可能不展开对这个案子的侦查,也就是说,她料定了警方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她甚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还故弄了一个玄虚,那就是她故意将案发地由城南大街169号说成69号,这其实就是明确地告诉我们,这个案子背后还有一些蹊跷。那么既然案子背后还有蹊跷,那警方就一定会一路追踪下去,那么要查到刘勇和刘康五年前的故事就不会太难,特别是要查出刘康就不会太难。”刘元一边想一边说,“如果查出了刘康,那警方一定会找刘康问话,子涵,很不幸的是,我们都上了她的这个大当。是我们把刘康送上了断头台。”
“你的意思是,陈玉凤杀刘勇的目的之一是想要杀刘康?”肖子涵瞪大了眼睛。
“对,因为刘康曾经强奸了她。而她又很清楚,刘康既然在监狱里,那么她要实施报复的机会就微乎其微,基本不可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刘康自己绝望,自己走向死亡。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利用了警方。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两个对人对刘康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刘勇,另一个就是他爱着的但又伤害过的陈玉凤。当他得知刘勇被陈玉凤所杀,而陈玉凤又已经被警方抓捕的时候,他明白,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了。”刘元站在刘康的角度上说道。
“天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陈玉凤简直太可怕了。”肖子涵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刘元幽幽地说道。
“不错,刘元,经过这个案子,你的确长进了不少啊。”陈子胜赞叹道。他走过来,拍了拍刘元的肩膀,继续说道,“你的这些分析,虽然很多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在证明,但既然是破案,那破案人的想象力就一定要充分,所以,肖书记曾经在带我的时候说过,破案就像制作一件艺术品,如果没有艺术家的想象的话,那这件艺术品就一定不可能完成。”
刘元嘿嘿一笑,看着肖子涵说道:“这个话前两天肖书记也给我讲过,正是受到这句话的启发,我才敢这么大胆的来联系这些现象。只是可惜,我们找不到证据来支撑这些猜想了。”
“或许,这件案子将会是一个永久的谜吧。”陈子胜叹了一口气,忙了那么久,这件案子终于要结束了,但如果只是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的话,陈子胜的内心中仍旧有些遗憾。每个人都想知道事实的真相,特别是在本市人,在自己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一件命案,如果警方不能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结果的话,那质疑警方的声音会越来越大。想到这里,他心中又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因为,明天按照市里的统一部署,将安排一次记者招待会,向社会公布案子的进展情况。
一时之间,陈子胜慢慢踱向窗口,王毅生正围着刘元开着玩笑,肖子涵的兴致也颇高地夸赞着刘元,陈子胜将热闹留给了他们。窗外的夕阳正以一种绝艳来展示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但世界仍旧喧腾不止,似乎并没有谁来欣赏这样的一种孤美。陈子胜忽然觉得夕阳的可怜,正如这个案子,不能不说刘元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但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上,谁又能来欣赏这样的一种推理呢?这同样是一种孤美。
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事实依据对推理的支撑,他们能接受像今天这种推理方式么?陈子胜摇摇头,自己苦笑了一下,他并不看好明天的记者招待会。“这件案子将会是一个永久的谜”,这话如何去给公众解释?陈子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远处的夕阳已经被一座高楼所挡住,只有天边的一抹红霞还艳艳地挂着,“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陈子胜心里想着。
“希望如此吧。”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陈子胜转身拿起听筒,是门岗打进来的:“刑警队陈子胜队长吗?”陈子胜说是。门岗说道:“有一个叫徐元平的人说要见您。”
“徐元平?”陈子胜有些吃惊,不知道这个人要见自己干嘛。
刘元听到徐元平三个字时,过来说道:“是陈玉凤那个网络男朋友。难道他有什么新的线索?”
陈子胜这才想起这个有些腼腆的男人来,对门岗说道:“好的,让他进来吧。”
徐元平一看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那种人,他是一家企业的技术员,从刘元对他的了解来看,他胆子并不大,今天却会突然到刑警队来,这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陈队长,不好意思,听说你们找过我,但前两天一直在外地出差学习,今天才回来。”徐元平一进来就对陈子胜说道。
刘元注意到,他的确是刚从外地回来,手上还拎着一个旅行包,旅行包上还挂着机场托运的标签,显然,是刚刚下了飞机。
陈子胜招呼徐元平坐下再说,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才问道:“那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