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如此美貌,而且谈吐风雅,陶谷也顾不得平日操守,将那道貌岸然之态抛得无影无踪。他笑嘻嘻的携着那女子的手道:“小娘子定是仙女下凡,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说着,连连作揖,那女子见陶谷这般形态,不禁掩着樱唇,嗤的一声笑道:“妾见公子有学士君子之风,原来也是个风流之人啊。”
陶谷笑道:“小娘子见笑了,只是你生得如此美丽,实在令我把持不住,想必与小娘子有宿世缘份才会如此吧。”
“你这人可真会说话,”这女子又是掩嘴笑道:“不知公子是何许人也?”
“在下姓陶名谷,从汴梁而来。”
“知了,知了,原了是鼎鼎大名的陶大学士,这江南一隅,谁不知陶谷陶学士的威名啊。”
“不敢,不敢。”陶谷当着美人之面,也不免羞涩起来。“未知小娘子贵姓芳名。”
这女子欠了欠身,说道:“小女子是驿卒之女,名叫秦蒻兰。”
“秦蒻兰,蒻兰,真是名如其人,妙哉。”说着,陶谷又用眼光扫了一眼秦蒻兰的脸颊,虽然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艳动人,陶若隐忍不住,又一把将其玉手抓住。这一抓,使秦蒻兰退后了两步,“小女子打扰陶学士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去。这陶谷哪肯错过机会,他早就在心中盘算,若能纳秦蒻兰为小妾,带回汴梁,晚年有娱。
“既然已来,为何又匆匆告别呢?”
“不瞒陶学士,小女子见你气度不凡,文质彬彬,所以今早在窗前偷偷看了几眼。而我自幼贫寒,却喜欢读书,但一个女子家怎好要那么多学问?今日见到陶学士这样的大才子,不禁多看了两眼,但不知为何,耿耿在心,竟难抛舍,故于晚间瞒着父亲,来此一会,不料学士正在填词,听了学士之词,十分情重,情不自禁就推门而入,望恕唐突之罪。小女子自知命薄,能与学士见此一面,已是三世之幸,天色已晚,只能告辞了。”
陶谷听秦蒻兰此语,又见她眉宇之间有淡淡忧愁,不禁产生恻隐之心,只道:“若小娘子不弃,我自当一心一意。”他一面说着,一面观赏着秦蒻兰的容貌,真是千般娇媚,万种风流。陶谷眼看着佳丽,如何还能忍耐,便举步上前,拥抱求欢。秦蒻兰半推半就,装出不甚羞愧的样子,说道:“妾虽是驿卒之女,出生寒微,平日守身似玉,颇知自爱;一旦遇见学士,诚心爱慕,不能自持,蒙耻相就,还望学士鉴妾痴心,勿以为路柳墙花,始乱终弃,使妾抱恨无穷也。”
陶谷听了,连忙指灯立誓,正要说些表忠心的话时,秦蒻兰慌忙阻挡,她微微低下头去,骄羞地说道:“只要学士不忘今日之情就是了。”
陶谷见状,喜出望外,便乘势将秦蒻兰拥入账中,成就了好事。一翻缠绵之后,两人并枕而卧,细语柔情,相怜相爱,显得十分要好。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来欢娱嫌夜短,寂寞恨夜长。他拥着美人秦蒻兰,心中春意无限,一时得意兴起,起身又填了一首小令,调寄《风光好》:
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弹尽相思调,知音少。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填完之后,陶谷又翻身上床,紧紧将秦蒻兰抱住,生怕这美人突然就会从人间蒸发一样。可是不过多久,已是东方发白。秦蒻兰见天色已明,连忙起身道:“贪欢忘晓,倘被我父得知,如何是好?”陶谷也恐为人撞见,坏了自己的名声,就与她匆匆起身。当秦蒻兰要告别之际,陶谷将昨夜作的两道小词《醉落魄》和《风光好》一起送给了秦蒻兰。
秦蒻兰拿到词儿开心不已,“今日一得两词,当记今日之情。”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因为昨晚未能睡好,陶谷又重新倒在床上,闭着双眼,细细想着夜间与秦蒻兰的情味,心内异常酣畅,暗中欣幸道:“不想我来到江南,竟有这样的艳遇,也不枉了此一番的辛苦跋涉。”
正当陶谷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李煜却在此时命人送上一个红纸帖,上面写着“午刻候驾”。这是李煜请陶谷赴筳的帖子,陶谷知道时候不早,连忙起身整冠束带,就进南唐皇宫去了。
殊不知,这秦蒻兰就是李煜命韩熙载请来的一个歌伎,果不然,这一脸正经的陶学士上了此当,这此赴筳,不正有一出好戏等着他吗?
酒宴伊始,陶谷还是派头十足,盛气凌人,李煜依然尊称他为陶先生,显得十分恭敬。陪坐的大臣依旧是韩熙载、宋齐丘、冯廷巳、徐铉等人,大家也轮流举杯向陶谷敬酒,可这陶谷偏偏摆出一副天朝大臣的样子,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尽管李煜极尽地主之谊,而且命内侍用夜光杯敬酒,可是陶谷依然不苟言笑,拒不赏光。
李煜心想:“真是敬酒不吃罚酒,朕可不管你是天朝大臣,还是翰林学士,今日偏要让你威风扫地。”于是命内侍传令歌伎劝酒。
“陶先生,”李煜笑着说道:“寡人新得一美人,姿色虽不甚佳,但曾得天朝贵人垂爱,加以宠幸,且填了两阙词儿,赐给于她,寡人曾听她唱过,真是才子之笔,得这佳人,曼声歌来,格外浓艳可听,今日传她前来歌唱一回,好使先生开怀畅饮。”陶谷听了此话,依然没有明白李煜的用意,正要开口拒绝,谁知李煜不由分说,即命内侍,传上歌伎演唱。
只见一个宫装高髻,模样如仙的美人,带着轻盈的步调,走上前来。走到陶谷面前敬酒之时,使得陶谷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与他缠绵一夜,恩爱有加的秦蒻兰。这时陶谷方知上当,不禁暗自叫苦,面对这敬来的一杯酒,他早已惊慌失色,举杯就此饮尽。众人见了不觉好笑。这时,只听到秦蒻兰放声歌唱,唱的正是那句“隔个栏干,远抵天涯恨”,秦蒻兰轻启珠喉,就将这相思之苦,寂寞难耐的情怀唱得入木三分。众人都鼓掌叫好。
只是那陶大学士坐立不安,手足无措。可这陶谷是个极重名节之人,他是万万不会说出自己的风流之事,只好忍气吞声,听天由命了。
秦蒻兰唱毕,李煜又命她向陶谷敬酒,并且对她说道:“这位陶学士乃天朝大臣,奉了天朝皇帝的圣旨,来我国抄录书籍,是个胸罗锦绣,腹隐珠玑的才子。他品行端正,不愧谦谦君子,学者之风,朕极为欣赏。你再斟一大杯,敬于学士,求其饮尽。”秦蒻兰奉旨,早已斟了一大杯,端到陶谷面前说道:“学士,请饮尽此杯!”这陶谷心内又羞又急,如坐针毡,二话不说,举杯又给干了。
李煜还在一边打趣道:“莫非这国色佳人和天朝贵人的佳作,哪能使陶先生如此豪饮。秦蒻兰还有一词,可再歌来。”秦蒻兰领旨,又把陶谷的那首《风光好》歌了一遍,“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好一派逍遥快活的意境,“这一首比上一首更为香艳,学士应多饮几杯。”
说罢,秦蒻兰又连向陶谷斟了三大杯,陶谷自知酒量甚窄,连忙起身向李煜求饶:“承蒙大王赐酒,理应恭领。无奈臣酒量浅薄,饮此三杯,必致大醉失仪,还求大王免臣饮酒。”李煜微笑道:“先生今日听佳词,对美人,理应大醉,方才畅快。”陶谷无奈,再无别话,举起酒怀,一饮而尽,只盼自己早日饮醉,也好过这些南唐君臣的羞辱。
果然,这陶谷连饮几杯之后,已是软瘫在地,语无伦次,口吐秽言了。
至此,陶谷再不愿踏上江南之地,更不愿见到李煜。可是至从南唐失国,李煜被降之后,陶谷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报此一仇,这一次,虎落平阳,李煜降为翰林,陶谷的复仇良机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