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江峰在救出金帝后,便是与众人先行告别,因为安江峰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必须在去魔界前见的人,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此次要见的,到底是谁。安江峰和黑帝一起走了,而青帝他们却是先去昆仑山等着他们。
“两位客官,要坐推车到镇里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二人的身后传来,安江峰和黑帝不由得扭头望了过去。
一个大概有四十左右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麻装,推着一辆木轮小推车,两条用来载客的破烂木板固定在了车后,满脸期待的神色瞧着两个明显的外乡人,憨哑道:“天快黑了,俺这块地方夜路不好走,趁天色还亮着,到镇里找个地界歇歇脚吧,俺的车便宜着哩,五个铜钱送两位过去。”
中年人用不太流利的磕巴语言,热心的推销着他的载客生意。
安江峰微笑着摇了摇头,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早就视黑夜如白昼,二人又是刚过来,想多坐会儿,只好拒绝车夫的好意。
中年人神态显得有点急迫,大手拍了一下车座,对今天唯一可能做成的生意显然不想这么放弃,努力道:“要是觉得贵,那您看给四个成不?哎,您要是真诚心坐,您说个数,俺看中了就拉二位客人过去!”
大漠的憨厚汉子没能悟到安江峰和黑帝二人不坐车的原因,只是老实的人为自己要价太高了。
安江峰没有说话,突然心灵中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张脸,试图从这张脸上发现一些语言之外的东西,这是一张四十岁中年男人的脸,长长而黝黑的脸庞,上面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尤其是额头,深深的皱纹,显露出生活重压下的疲惫,是各种压力在上面不断推搡,挤压而最后凝固成的深壑。
他的脸上便总是显出忧伤和愁苦的表情,即使是笑,也是份外的凄苦。
但谁知道这就不是他的生活?
谁知道他笑的时候心情就不是凄苦的?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早早爬起来,算算家里的余粮,然后忧心忡忡地推车出门去,来到这个小镇一角,等待运气的来临。
也许他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所以他必须努力争取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才能使家庭暂时逃离饥饿的威胁。
但是,即便他成功逃离了,他最好的生活也就仅此而已——他不能指望更多,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更多。
也许这些年来,他养活了一家人,却没存下一分钱,他很少挨饿,却从来就吃得不好,他的生活基本在原地踏步,虽然奇迹般地没有更糟过,却也从来没有更好过。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没有希望,没有尽头的搏击,面对看不见的敌人,他拼尽全力,也仅能维持个平手,上天对世人的眷顾之情在他身上却是如此小气,他从来没有给过这个中年人更好的机会,哪怕是一个虚幻的微小憧憬。
老天掌握着命运的准绳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与这个可怜的人玩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戏弄他,催促他,就像对待自己手里一个毫无尊严的奴隶。
于是,这个可怜的人,这个被生活压榨得喘不过气的中年人,他必须倾尽全力去劳作,才能收获那一点点仅够果腹的粮食,他必须用尽力气去支撑,才能勉强扶起那摇摇欲坠的巨石。
于是这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他,这一切都精确地反映到眼前的这张脸上,这是一张老实,忍耐,腼腆,顺从的脸,这是一张写满忧伤,愁苦,困顿,贫穷的脸,这是一张被生活压迫过、压迫着、并且还将继续被压迫的脸,在这张脸上,你能看到一个人所有的过去,能看到他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全部原因。
但是,在这张脸上,你却看不到他的未来——在这张脸上,没有任何希望的存在。
安江峰忽然明白了在他身上表现的种种细节,这些零散的珠子,象被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所穿过,忽然变得整齐有序,脉络分明。黑帝却是不明所以的看着那突然很认真的安江峰,只见他牢牢的盯着那个农夫,眼睛都不眨一下,让黑帝只叫邪门!
这就是这个小镇的车夫,这就是这张脸上反映的事实,但这又是一张平凡而普通的脸,这样的脸,这样的刻满了忧愁和困苦的脸,这样的在命运的捉弄下无能为力的脸,在这个尘世之上有千千万万。
他们挣扎在生活的舞台上,扮演着一个又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经过他们面前,就如同钟道临经过他身边一样,不会留下丝毫的印象。
坐在安江峰旁边的黑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安江峰身上忽然就有了一种气质,那是一种在得道高僧身上才能表现出来的东西,一种好似看淡红尘,觉得世间皆苦的气质,给他的感觉是,这时候的安江峰真的好似大海岸边的山石峭壁,任凭风吹雨打,自屹然不动,好似活生生的从这个环境冲抽离出去了,不由得暗道“邪门!”
安江峰这时候的心中也有所感悟,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端详一个人,哪怕是对自己的师傅通天教主都没有这么仔细的去看过,对黑帝讲过的命运理解又深进一层,特别是对宇宙人生息息相关的灵觉,更是突然之间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次,而这一切只是来源于一个普通的小镇车夫。
安江峰忽然浑身一颤,从小石头凳上起身立定,恭敬的朝中年车夫深施一礼,感激道:“大叔使小弟有悟于心,小子在此多谢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个一两重的金叶子,伸手抓过被他这一举动吓的惊慌不知所措的车夫那长着老茧的粗糙大手,把金叶子放了上去,再次鞠躬道谢。
中年车夫感觉到了手中金叶子那沉甸甸的重量,就好似做梦一般,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是道谢还是拒绝?自己啥都没做啊,眼前的这个年轻娃咋地啦?他就那么愣愣的注视着手中的金叶子,呆立当场,完全迷茫了。
中年车夫正在发呆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人猛推了一把,踉踉跄跄的朝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木轮车的车身才停住,后背一阵生疼,就见到一个身穿灰布衣的壮汉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自己刚才的位置,向那个刚才给自己黄金的青年娃问道:“阁下可是安江峰?”
安江峰完全沉浸在自己刚才有所感悟的命运世界中,等到发现眼前一幕,双眼一寒,蓦地一股杀气冲体而出,把来人死死笼罩。
身穿灰布衣的来人“咕咚”一声跌坐地上,面色苍白渗出了冷汗,不断大口喘气,安江峰虽未出手,可是他精神力形成的森寒杀气一冲之威,不亚于万马千军,就凭来人的修为,何能抗衡?
来人只感到一股庞大之极的无形压力,当胸急速迫来,这股强大的力量还隐含一股吸拉之力,使他欲退不能,立时呼吸不畅,内脏似欲爆裂,全身有如细针刺骨,若非安江峰及时收回杀气,他只怕会当场毙命,纵是如此,也已吃了极大的苦头,忙喘气道:“手下留情!”
安江峰负手站在茶棚下,冷冷看着这个坐在地上的汉子,一副悠闲洒脱的神态,加上黑帝微笑着不发一言的坐在一旁自顾自的饮茶,形成了一种莫测高深的心理压力,故此当来人回过气来,赶忙从地上爬起身子,立时开门见山道:“我家主人有请!”
安江峰冷哼一声,将笼罩在来人身上的气团突然撤掉,和黑帝同时纵身朝镇中唯一一家酒馆电闪而去,凭二人的感觉,只有那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盯着这里,应该就是来人嘴里的“主人”了。
安江峰这猛地一收功,可苦了推了车夫一把而闯下无妄之灾的来人,立即脸色苍白重新跌翻地上,胸口憋闷下,“哇”的一声将肚子里的杂物尽数吐出,喷的茶棚外的土路上一片黄白杂物。
路旁一个跟这名汉子同来的青年赶忙从旁边跑了过来,刚才的一幕吓的他呆立当场,这时才敢过来扶起同伴,就听怀中的汉子惨然道:“他好狠!”
说罢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安江峰恼怒他气势凌人的态度,对憨厚车夫的蛮横又使得他想到了沙漠中的灭绝惨剧,盛怒下杀气的一冲之势,起码使他少于三个月的调养,起不了身。
坐落在一间民房旁边的饭馆,从外表看更像一个民居,如果不是店外高悬的一个“酒”字,恐怕谁都没法从青砖黄土的民居中分辨出来,饭馆的外墙给人的印象很厚重,估计是用此地盛产的花岩铺成的,只是棱角都还没有磨平,一个个石头的尖角就那么矗立着,就像盔甲上的铆钉,错落有致。
为了抵御风沙的吹袭,房屋的下端修高了不少,阻挡了沙土从地表直接灌进去,一条条用木块编织的防沙木条,成为了这座小镇唯一饭店的大门。
安江峰和黑帝二人掀帘而入,想看看这个所谓的“主人”是何方神圣,饭馆内的光线很黯淡,只有几盏松火灯发出的微弱光线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光源,出乎两人的预料,一个绝色美女正以一个优雅的动作半靠在饭馆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嘴角含笑的用媚眼看着进门的二人,火红的薄纱将她玲珑剔透的身材衬得越发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