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比格先生
萨曼莎·琼斯进了波威里酒吧。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电影制作人。和往常一样,我们都盯着看她这次带来的是什么人。萨曼莎身边通常至少跟着四个男伴,我们的游戏惯例就是赌谁能猜到她的正牌男友是哪个。其实这个赌打起来没什么意思,因为她的男友很容易被看出来——每次都是最年轻的一个,而且长相肯定不输给那个姓氏以“B”开头的好莱坞英俊小生。这个小男生要么会一脸傻笑地呆坐在那里(如果他刚和萨曼莎在一起没几天),要么就会一脸无聊地呆坐在那里(如果他和萨曼莎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要是后者的话,那他肯定明白在座的人都懒得理他——一个在两个星期内就将成为过去式的男人,谁还会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但我们都非常崇拜萨曼莎。首先,没几个女人能在四十岁的时候还有本事把二十五岁的小男生迷得团团转;其次,萨曼莎为纽约女人开辟了一条新的生路。纽约城里事业有成的单身女性原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每天晚上绝望地撞墙,绞尽脑汁想把自己嫁出去;要么假装不在意地丢下一句“去他妈的”,然后走出门,像男人一样只要性不要爱。除此以外她们无路可走。但萨曼莎却让她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现如今,所有纽约的女性都面临着这个问题。在曼哈顿历史上,首度出现了和男人一样有权、有钱的成年女性。她们还有着不需要男人也一样活得精彩的底气——当然,性需求另当别论。这一悖论一直都是我们的焦点话题。最近一次我们聚在梅菲尔酒店喝下午茶的时候,我的朋友凯莉——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记者——决定在现实中实践一回——只要权力,不碰爱情;丢掉顾虑,尽情享乐。她的实验结果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或者说还凑合。
男人婆与蠢男人
“我觉得我都快变成男人了。” 凯莉边说边点着了她今天的第二十支烟。餐厅侍者走来让她把烟掐掉,她嘟囔着:“凭什么啊,我又没有影响别人。”但还她是把香烟扔在地毯上,狠狠地踩熄了。
“还记得我和那个叫杜路的上床的事情吧?”她问。我们忙不迭地一齐点头。我们对杜路的印象太深刻了。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跟男人睡了,所以听说这事的时候我们都很欣慰。“结果那个之后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说,宝贝儿,我上班去了,保持联系吧。然后我一出门就把他抛在脑后了。”
“呃,不然你想有什么感觉?”玛格达问,“男人不会投入一丁点儿感情,我也从来没在做爱后有什么其他感觉。当然,我也希望有,但没有也不会怎么样啊!”
我们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得意地饮着茶,好像我们是什么秘密俱乐部的成员一样,冷血、独立,还引以为傲。把男人当成性玩具,并且丝毫不动真感情,能做到这份儿上绝对不容易呢!要辛苦工作,要忍受孤单寂寞,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没有任何肩膀可以让你依靠。
“嗯,我觉得这是遭受过感情伤害的后遗症。”我说,“每一个男人最终都只是让你失望、受伤而已。这样反复几次后,你就不敢再投入感情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只要生活如常就谢天谢地了。”
“我倒是觉得这是荷尔蒙在作祟。”凯莉说,“前几天我去美发沙龙做深层护理——他们总说我头发分岔很厉害。我感觉很无聊,就拿了一本《Cosmo》杂志看。有篇文章讲了女人身上的男性睾丸素。据说睾丸素含量高的女人更有闯劲儿,事业更成功、性伴侣更多,也不愿意结婚。这个消息太安慰人了——让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异类。”
“这只不过是让你和男人好好合作的谎言罢了。”夏洛特说。
“纽约的男人根本没法伺候。”玛格达说,“他们不想和你谈感情,但又不希望你和他们在一起就只是为了上床。他们全都跟你对着干,就没一个能顺着你的意思来。”
“是啊,你想想,如果你半夜给一个男的打电话,说:‘我想去你那儿’,他会痛痛快快地答应你吗?”凯莉说。
“问题在于,并不仅仅是做了就算爱了——上床前、上床后都有一大堆麻烦事。”夏洛特说。她对理想情人的唯一评价标准就是性能力。但即使是像她这么洒脱的女人也会烦恼不断。她最近的战利品是个床上功夫十分了得的诗人,但他“每天都缠着你一起吃饭、聊天,屁大点儿事也要和你说个没完”。最近他终于放弃给她打电话了,导火索是“他非要把他写的诗念给我听,我死活不让”。
“吸引和反感中间只有一线之隔,”夏洛特接着抱怨道,“只要男人开始希望你把他当成男朋友而不是性爱玩具,他们就会开始变得让人厌烦。”
我问她,女人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真的像男人那样只要性不要爱。
“要么你得习惯当婊子,”夏洛特说,“要么就得装得无懈可击,就像那些贱货,二十四小时都表现得既甜美又得体。不过一般情况下你撑不了多久就会露馅了,然后男人们就会被吓一大跳。”
“都这把年纪了还装什么甜美啊!”凯莉说。 “这么说就只剩下当婊子一条路可走了。”玛格达说,“但还有一种情况你没想到。”
“什么?” “顺其自然,坠入爱河。”
“我可不会,”凯莉说。她穿着旧款圣罗兰的夹克和仔裤,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像男人一样叉着双腿。“我要坚定地踏上正确的道路,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婊子。”
我们都看着她狂笑起来。
“怎么了?”她问。 “……难道你现在不是吗?”
遇见比格先生
抱着学习的心态,凯莉下午三点去看了《最后的诱惑》。她听说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只追求金钱、性爱以及权力的女人。她牢牢地掌控着所有她遇到的男人,利用他们、折磨他们,却没有半点愧疚。她不会像一般女人那样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虚伪地问自己:“我的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凯莉几乎从来不去电影院——她那个暴躁易怒的母亲标榜说只有穷人才会把家里一大堆烦人的小孩丢到电影院里去——所以下决心进电影院对她来说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到那儿的时候已经迟了,服务生告诉她电影已经开场。她理直气壮地回应道:“去你的,我是来这儿学习的——你不会以为我只是来看电影的吧?”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琳达·弗兰蒂诺高潮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把一个刚在酒吧里勾搭上的男人拽到停车场激烈地做爱,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铁丝网……哦,抓得那么紧……好像这就是电影的全部内容。
凯莉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心不在焉地买了两双吊带凉鞋,顺便去美发沙龙剪了个短发。
周日晚上,凯莉参加了设计师乔普的鸡尾酒会。这里香车鬓影,觥筹交错,客人们热络地彼此寒暄着,迷人的同性恋帅哥们谈笑风生——完全就是你想象的设计师派对那样。尽管凯莉第二天还要早起工作,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和往常一样不醉不归。她不想面对家里安静的房间和冰冷的墙壁,讨厌夜里孤零零地回家,更不想一个人寂寞地入睡。
酒会进行到一半时,乔普家的香槟“刚好”喝光了。不满的客人们砸着厨房门,求侍者给他们再拿杯酒喝。凯莉正在和一个男人聊天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叼着雪茄走过他们身旁。凯莉旁边的男人立刻被吸引了:“啊!这人是谁?看起来真像年轻版的罗恩·佩雷曼……不不,比罗恩年轻时还帅!” “我知道他是谁。”凯莉说。 “谁啊?” “比格先生。” “啊,我知道,但我总是把他和佩雷曼弄混。”
“出个价吧,”凯莉说,“要是我过去跟他搭讪,你准备给我多少钱?”剪了短发之后,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开始热衷于尝试以前不感兴趣的事。男孩们盯着她大笑,说:“你可太疯狂了。”她毫不在乎地把头发抓得更蓬松。
凯莉以前见过一次比格先生,不过她知道他肯定对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她当时正在办公室里接受《新闻内幕》节目的采访,讨论她写的一篇关于吉娃娃的稿子。比格先生走进办公室,开始和摄影师谈论吉娃娃如何在巴黎风靡一时。而凯莉则弯下腰,系紧了自己的靴带。 回到酒会,比格先生正坐在客厅的暖气片旁边。“嗨!”凯莉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还记得我吗?”从他的眼神里,她断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于是等着看他会怎么化解尴尬的局面。
他不慌不忙地吸了口雪茄,低头弹掉烟灰,然后转过脸定定地看着她,说:“太他妈认识了。”
(依莲餐厅的)另一个大人物
接下来的好几天,凯莉都没有再遇到比格先生。但与此同时,另外一些事情却在发生着。她偶然碰见了一个两个月没见的作家朋友。
他问:“你最近怎么样?看起来变化相当大啊。”
“是吗?”
“看着像海瑟·洛克莱尔。你整牙了?”
之后她去了依莲餐厅。一个大名鼎鼎的当红作家——一个大人物——冲她竖起中指,然后一屁股坐到她的旁边——凯莉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说:“其实你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强悍。”
“你说什么?” “你走进来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说你的床上功夫是超一流的。” 她本来想问:“是吗?”不过她还是哈哈一笑,说,“可能我真的是那样。” 他帮她点了烟:“要是我和你上床的话,我保证我们的关系会变成长期固定的。我可不是一夜情之后就跑的那种。”
“宝贝儿,”她说,“那你找错对象了。”
之后凯莉去了佩吉·西格尔主演的一部电影的首映式。她在那儿遇到了一个重量级的电影制片人——又是一个大人物。她搭他的车到波威里酒吧时,发现比格先生恰巧也在。
比格先生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惬意地靠着沙发,几乎挨着她的身子。
比格先生问:“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你是指除了每天晚上出来玩之外?”
“对——你干什么工作的?”
“这就是我的工作。”她说,“我正在替我的朋友做一项研究,关于那些像男人一样只要性不要爱的女人——我是说不带一点儿感情也能和男人上床的女人。”
比格先生看了她一眼。“但你不是那种人。”他说。
“你也不是吗?”她问。
“不是。完全不是。”他说。
凯莉难以置信地盯着比格先生:“你有毛病吗?”
“我明白了,”比格先生说,“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
“是吗?”
“没错。”
“那这么说你爱过了?”
“太他妈爱过了。”
他们一起回了他的公寓。比格先生开了一瓶水晶香槟,而凯莉一直在大笑。胡闹了一阵之后,她说:“我得回去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他站起身,说,“我不会让你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回去。”
他给她拿了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她换衣服的时候他待在洗手间里。她爬上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床是那么舒服——简直是她这辈子躺过的最舒服的床。
他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她已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