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什么?你跟老贺分手了?”孙新新听到这个消息,比丢了自己的另一半还难过。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自己一个人站在父亲那个家外面的树下。既然最后的结局是分开,当初干嘛要选择在一起呢?
“还有可能挽回吗?”吴嘉琪问道。想想苏然以前对杨光出轨的鄙视,她无法想象苏然和老贺最后的一出戏是如何收幕的。
“真的有必要闹到分手吗?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们说,太不够意思了。”孟菲也被这消息惊到了。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们这件事情。”苏然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得如同她平日里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她说:“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一些事情,也想了很多问题,我不敢说我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可是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做。”
听到苏然这么说,几个姐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至少苏然现在的心态比她们想象得要平静。吴嘉琪问:“这段时间你到底怎么过的?都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仔细给我们讲讲。”
“好吧,”苏然点点头,她说:“事情的经过是这个样子的……”
那天苏然在床上躺了很久,她很想什么都不去管地睡一觉,可是脑子里不停萦绕着下午看到的那些聊天记录和老贺保存的视频画面。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已经没有爱了?苏然不知道老贺是以什么心态对那个女人聊起自己的,他对那个女人说:他不知道自己和苏然在一起,是习惯了,还是怎么样?他们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激情,他害怕结婚。“这就是你一直不和我结婚的原因吗?”苏然伤心地想,“还是你只是在网上逢场作戏地欺骗?那个女人真的比我好吗?”
视频里面那呻吟的叫声让苏然一阵阵地恶心。怎么有这么淫贱的女人?苏然恨不得冲到QQ上揪出这个号码背后的女人,然后面对面地大骂她荡妇。她没法想象,老贺对着这些画面会做什么反应,她甚至有些怀疑,那些露骨的聊天记录都是老贺说的话吗?
想到这些,苏然又停止不了地颤抖起来,胸口有团气憋得她呼吸不畅,最让她气不过的是,老贺竟然还保留着这些东西,藏在他的电脑里,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装大方地让苏然随意享用他的电脑,她想:“在你老贺的眼中,我苏然就是这么白痴的人物吗?你真把我当成农村草垛上的芦花老母鸡了?”
苏然就这样躺着,一直躺到了天黑。老贺下班回来,看到家里一片漆黑,还以为苏然出门了,到卧室一开灯,看到苏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惊得他往后倒退了一步,差点没叫出来。
“呦,你在家呢,怎么不开灯呀?黑灯瞎火的,也不吭一声。”老贺看苏然躺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狐疑地走过去,攀上床,鞋也没脱地探身过去,摸了摸苏然的头说:“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然心里泛起的腻,像泔水桶里跑出来的臭鼬。她一巴掌打开老贺的手,仿佛那只手都沾满了艾滋病菌。
“怎么了?你这又跟谁生气了?”虽说苏然经常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不过有时也会遇到对手,吃点哑巴亏。通常遇到这种事情,她就会拿老贺撒气。这回老贺又以为她在谁那吃了瘪。
苏然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恶毒地瞪着老贺说:“谁做了亏心的事,谁心里明白!”被枕头压得乱糟糟的头发,让苏然看起来像个怨妇。不过此时此刻,她也确实是个怨妇,她抱怨怎么自己找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男人,还在那装腔作势地假装好人呢。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老贺不知其中缘由,不过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老贺转身就要往厨房走。聪明的男人通常在女人撒泼耍赖的时候,会转移话题,想法躲开矛盾,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回来问清缘由也不迟。
“姓贺的,你别跟这给我装孙子了,你干的那点破事,别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了。”看到老贺躲事,苏然更窝心了,她的泼妇本性彻底地爆发出来。
看来苏然是要不依不饶了,老贺皱着眉头,暗地里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过身来看着苏然说:“我又干什么了?”他依然陪笑着说:“咱们都是文明人,别骂脏话呀!”
“我骂得再脏,也没你干的事脏!”苏然忿忿地破口大骂。
好男人的守则第一条就是:老婆的话都是圣旨,当老婆责备老公时,老公一定有错。面对这样的苏然,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老贺权当自己真的做错事情了,他还是一副好脾气,陪笑着说:“好好好,就算我错了,那您也让小臣我知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吧?”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苏然觉得那种事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会脏了自己的嘴。
“我就是不明白才问的?”老贺闷声地说。再好脾气的男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老贺不烦别的,他就烦这么猜哑谜。
“你仔细想想,你都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知道是谁说的:我们要坚持把一切可以怀疑的事情怀疑到底。女人一旦对男人失去信任,她就开始怀疑一切事情,问完这句话,苏然心里就琢磨:说不定老贺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老贺对这种无聊的对话可是厌倦了,他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管我做错什么,我都向您道歉,我的老婆大人,别生气了。”他转过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刚刚去了趟超市,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炒红果。”
看着老贺献宝似的,端着一杯炒红果献到苏然面前,苏然正坐在床上运气呢,她就像个被打气筒充足了气的轮胎,老贺这卑躬屈膝的献媚倒成了打破轮胎的最后一筒气,苏然觉得他现在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弥补他对自己的不忠,越是这么想,苏然越怒火冲天,她“啪”的一声打翻了老贺献过来的“宝”,火红的果汁溅落在床上、地上,如同命案现场还原的血迹喷溅痕迹那样触目惊心。盯着这片红色的狼藉,老贺和苏然同时呆住了。屋里的沉默让那片红色一点点弥漫到整个空间,直到融入进两人跳动的血脉中。
老贺的血气冲头,他两手使劲攥紧了拳头,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爆绽出来,他用力压住心头的怒火,阴沉着脸说:“你到底怎么了?”
苏然不回答,也不说话,她径直下了床,光着脚走到电脑旁,她打开压缩包里的一个视频,然后背对着老贺,朝着窗外望去。
听到电脑里传出的声音,刚刚还是一脸怒气的老贺,这时像跑了气的皮球,他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嘴,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愣了十秒钟,他低眉臊眼地垂下了头,匆匆来到电脑前,关掉了视频,他的手没有立即离开电脑,他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对苏然解释这事。他的沉默证实了一切,苏然此时觉得一股强大的疲惫感正向她袭来,没等老贺说什么,她幽幽地开口说:“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老贺想说点什么,一下子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该说点什么。
“你出去!”苏然的语气加重了,她冰冷冷地说:“我很累,我要休息了。”
老贺听得出苏然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让她休息一下也好,老贺想,这种事情还是等大家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谈论比较好。他伸手想要抱抱苏然,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他说:“好吧,你上床休息吧。我睡在客厅里,你有事就叫我。”说完,他走到床边,抱起自己的被子,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转头看了眼苏然的背影,对她说:“门——就别关了。”
(二)
这一夜,苏然没有关灯,她合衣上了床,缩在靠墙的一角,她家的床是靠墙放置的,靠墙这边放满了苏然买的各种样式的垫子,平时没事苏然就喜欢靠在这堆垫子上,看看电视,看看书。此时,她面朝墙,躺在床上,蜷缩着腿,头枕在靠垫上,柔软地纯棉靠垫让她感觉到了一些舒适,靠垫面上还隐隐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就像午夜中悄悄开放的茉莉花。
苏然以为这一夜会是难眠夜,可是她哭累了,倦意也随之而来,她就这样,在茉莉花的清香伴随下,慢慢地步入了深眠,一夜无梦。
清晨五点,苏然从梦中醒来,眼睛哭肿得有些睁不开了。肿胀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她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她真希望昨天的那一切都只是她的梦魇。可是现实就是现实,它无法和梦境调换。苏然再也没法睡着了,她翻过身来,发现天花板上的顶灯已经关掉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床单上浸入棉线的红色,让她想起昨天的伤,她又觉得心口的裂痕痛起来,仿佛那些红色是自己流了一夜的鲜血。苏然想: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了,也许就没有那么痛了吧?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为我难过,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歉疚?想着这些,苏然恍惚地走下床,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地板上冰冷的凉意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我在想什么呀!为他去死,值得吗?”苏然觉得自己该出去透透气了,这个家有种可怕的磁场,能够使人发疯。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看到老贺躺在沙发上,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显现出睡梦中的不安,他的嘴角在抽动。他在梦里也编织着谎言吗?苏然想。
听到苏然在卫生间洗漱的声音,老贺从噩梦中惊醒,这一夜,他并不像苏然有一个好眠的夜晚。他在沙发上辗转难眠,不时还要起身过去看看苏然。就这么翻来覆去地到了破晓,他才迷迷糊糊地进入睡梦中。看到苏然从卫生间出来,他一下清醒过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苏然红肿的眼睛,他愧疚心揪得有些疼。和苏然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苏然当成孩子宠。就算苏然经常无礼跟他吵闹,他都可以忍受,当然也有不能忍受的时候,所以他会寻找另外的方式发泄,可是他却从没想过要故意去伤害她。
“我今天——请假吧?在家陪你?”老贺歉意地看着苏然,低声地问。
“不用了,你去上班吧,我想出去走走。”苏然垂着眼睛,并不看他,她面无表情地说完,就换了衣服出门了。
苏然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在小区散步过,原来早上的空气是这么新鲜,轻轻地吸口气,就能闻到青草上露珠的芬芳,这种气味是任何名牌香水都无法比拟的,那种沁人心脾的香气可以疗伤。苏然觉得心里的伤不是那么痛了。她抬头看到远处的天边上慢慢探出头来的红日,想起了《飘》里的经典台词:“明天还会有明天的太阳升起”。苏然对着那轮红日,深深呼了口气,说:“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