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黄昏,炎热的气候终于转凉了,秦淮也带着一身汗臭拖着铁链跟着一大群人回到了他们就寝的地方。看管的兵吏跟随在左右生怕这些劳奴会发生暴乱或者想要逃走,一路上没有说话声,只有铁链碰击乱石发出叮叮的沉闷声响像是一行人的叹息,秦淮伸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这日子果然可不比驻乐楼好过啊,就连洗个澡也要跑到离众人洗浴的河边有段距离的小池塘里快速的洗个干净。还好这悬山入夜了就没人入山,所以也不会发现秦淮,但是她只当这是纯属她侥幸,两日一洗便够了。
“秦淮,你怎么会和……”常亭突然走近,话却说到一半就被一边的兵吏狠狠地使了个眼色,只好闭嘴乖乖行路。秦淮偏过头,琢磨他刚才想同她说的话,他想问什么?她知道常亭这个人有话必说,所以朝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常亭欲语未语的看了她一眼,她挑了下眉,给他使了个眼色,‘明日再说’,常亭明了的收回了眼神,神色有些莫名。
到了晚上入寝时,秦淮左侧对着碧林,右侧对着常亭,她正躺着睡,这样的就寝她早就习惯了,悬城晚上会泛冷,秦淮也正好能盖上被子,遮住一些。
屋外是几个巡逻的兵吏的身影映在窗柩上,屋内泛着一股汗臭,脚臭,油腻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时不时还会传来呼噜声,秦淮不禁翻了个白眼,这里简直就是不逊色于军营里的那些汉子们。她微皱起眉,将被褥往上提了提,身边的人似乎也动了动,她呼了口气,碧林是睡了,那么常亭为什么没睡?是因为瞒着他常云的事?还是在想另一些事想问自己?
常亭侧身盯着秦淮的侧脸,这个犀利而高傲的少年,他年纪轻轻,却为了杀一个人而甚至不顾一切结实六王爷,他究竟和刘骏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会让他冒着生死危险在皇帝眼皮底下和六王爷有往来?常亭自然是不知道秦淮的身世,因为六王爷造反那日他根本就不在场,而且来到这里秦淮和碧林也对那日只字未提。
看着秦淮的眉目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柔和,轮廓深了一层,和白天时而嬉皮笑脸时而孤高莫测的模样全然相反,她的模样称不上俊美非凡,因为那半边的长伤疤是一处极大的败笔,但是若没有这伤疤,他倒是俊美的有些女子气了,看着他的模样,常亭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好久未有联系的弟弟,弟弟今年也有二十了罢?秦淮给他的信若真是如他所说是假的话,那么常云现在到底好不好,为什么没有了消息?还有,其实刚才他是想问他为什么会识得北魏人?助他们离开的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些人都是拓跋族的皇室侍从!
他以前在六王爷手下做的时候,六王爷曾与少年北魏王有过一些联系,所以记得拓跋皇族侍从的穿着打扮,那么拓跋皇族为什么会出现在悬城?又为什么要将他们都救出去?他记得那晚碧林差一点就要失贞了,不想没过多久他就跟在一个面生的高大外族男子身后,然后拉上自己从后院离开了,碧林眼里毫不掩饰疑惑不解,说明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秦淮认识!
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请得动拓跋王族出面?虽然看秦淮这摸样最多也是落魄的贵族或是官宦士子,但是既能轻而易举的博得了六王爷的信任,又能结识北魏皇族,而且寻仇竟寻上了当今圣上,他的身世未免也太扑朔迷离了罢?这个秦淮到底是谁?他到底经历过多少事?还是秦淮根本就不是他的本名?那么那个碧林,自称是常云的战友的少年又是谁?他和秦淮有着一些牵连,说明他也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常亭的脸色变了又变,知道身侧的秦淮似乎有翻动的迹象,他才慌忙的闭上眼,不急不慢的掖了掖被褥,转向另一边装睡。
秦淮只察觉到了常亭古怪的视线,她也不打算识破,只是安静的合上眼,她真想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只可惜她还要尝尝那个身不由己的滋味多久啊。
翌日劳奴们照常起床,然后一个个记录名字,手上加铁链,这几日的铁链摩擦,秦淮纤细的手腕有了一大片的红色印痕,还好她这一年皮也粗糙了许多,不至于被这铁链铐的磨破了皮。
“十三号。”身前的官吏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秦淮闻声抬头,十三号是她的代号,这个里的每一个劳奴都有一个自己的代号,“到。”她换上一副狗腿的模样,见到这些官吏像是喜上眉梢这般,“拿好了!”官吏在名册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将一个刻有十三号的木牌递给她。这个木牌决不能弄丢,因为这个木牌象征着劳奴的身份,一旦丢失了木牌,也就证明没有身份了,没有身份在悬城这个地方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这边秦淮举着木槌凿开一些泥石,烈日当空,豆大的汗流淌在她的脸上,“呼——”她用袖口抹去了脸上的汗,看着眼前的乱石堆长叹了口气,捏了捏发红的手腕,再这样下去得晒死了。
“让开。”碧林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绷着一张冷漠的脸,一边将乱石堆捶开,秦淮先是一愣,然后了然的眯起眼笑了起来,“你这么做,我可不会感谢你哦。”她欠扁的扯起嘴角调侃道。碧林丢了一个白眼,冷笑道:“我只是为了常云。”秦淮眼底撩过一丝沉沌,嘴上依旧笑道:“行行行,我懂。”
“你们俩个!在说什么!”身后传来阴狠的询问声,秦淮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的移开,“哎哟哟,啧啧,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一只手压住了秦淮的肩,将她硬生生扳过身来,秦淮瞥了一眼那人,又是那个家伙,要自己好看的家伙。
她面不改色的毕恭毕敬的做了个楫,客气道:“官爷,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碧林在背后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个丫头还真是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啊!“哼,有缘?我倒是不需要和一个下贱的奴隶有缘。”他挑衅的看着秦淮,秦淮眼里多了些许嘲讽,忙又讪讪然笑道:“是是是,大人是天上的繁星应该不会同我这种低贱的奴隶计较些什么吧?”那个官吏眼里放出阴狠的光芒,就像一只发狠的恶狗,气了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咱们走着瞧!”然后甩袖愤恨走开。
秦淮眸子深了一层,褐色的光泽狡黠一闪而过,然后她掩嘴低低的笑了笑,朝着那个背影轻挥了挥手,心道,好啊,走着瞧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