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端着滚烫的水走进鸠月的屋内时,卫儿依旧跪在地上,鸠月闭着眼好似睡着了般,呼吸声轻轻浅浅,整个屋子里虽然沉浸着闷热的气息,但唯独鸠月躺在的床榻周围清凉缠绕,秦淮常推断这是因为这家伙心里太阴毒的原因罢了。
她一边继续这么想,一边放轻脚步缓缓走上前去,将木盆稳当的放在床榻前,然后低声唤了句:“主子,水端来了。”鸠月略抬眼皮,一开口便有些咄咄逼人得紧,“跪下。”秦淮二话没说扑通一声便双膝下跪于地,闷声一痛连带着她的嘴角开始抽了起来。鸠月慢吞吞的询问了起来:“你知你何错之有么?”秦淮眼珠转了转,匍匐于地,用低三下四的口吻软弱地回道:“三儿知道,三儿不该离开房外半步,三儿不该擅自去厨子那儿拿果子给主子吃时一时受鹤婴公子困扰而将果子给了他,三儿更不该听从其他公子的使唤。三儿该死,主子罚吧,三儿甘愿受罚。”
鸠月闻言脸色缓和些许,不过目光却紧了,他捏着秦淮的下巴,将她头抬了起来,带着恐吓的语调有接着问了句,“你去厨子那里是给我拿果子?”他捏的力气并不大,但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比他更弱小,秦淮装作有些吃力的点了点头,鸠月瞅着她盯了一会儿,忽然推开她,长衫一摆,掩嘴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般,“鹤婴敢抢我的东西?”他说这话时,妖柔的脸上浮起了挑衅的神色,这笑自然也免不了有些尖锐,秦淮跌落在地,也不急着爬起来,用余光瞥见鸠月的眼神时,她眼底划过一丝阴狠的嘲弄。
鸠月撇见跪在不远处的卫儿,脸上突然挂起了善意的笑颜,他伸手,口吻温柔,“卫儿,过来。”卫儿颤着弱小的身子,害怕的朝秦淮求助地看一眼,秦淮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她没办法帮他,见秦淮如此,卫儿垂下眼帘,泪也差不多干了,他一步一步走的很轻也很慢,鸠月脸上的笑渐渐隐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叫你过来,磨蹭什么。”
卫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挣扎地说:“公子,卫儿真的不是故意的!饶了卫儿吧!公子求你了!”鸠月冷笑,“你觉得本公子是什么人?饶了你,那岂不是会让人笑话。”秦淮看了看他们二人,心下觉得,用这温吞的口吻说这话还真是变态。“放心,我只不过就是要你用这水替我洗洗脚罢了。”鸠月说罢便有些疲倦的动了动身子,好像这话说的是真的一般,秦淮汗颜,这水是滚烫的,若是让卫儿给他洗脚,那到底是泡猪脚还是煮猪手?
卫儿微微颤颤的起身蹲在床榻前,鸠月双足轻巧的踩在木桶边缘,那里热气腾腾的翻滚着雾气,无论什么进去,不烫的红肿难消,也是烫的皮开肉绽的,鸠月到底想干什么?秦淮盯着那个妩媚的少年,想在他脸上捕捉到什么东西,“你先替我试试。”鸠月撑着头,有些撒娇的盯着卫儿说。
卫儿单手紧紧地握住,然后缓缓放入木盆中,刚伸下去鸠月的脚就踩了上去,“唔——”他咬住下嘴唇,吃痛的闷叫了一声,脸色倏地涨得通红,额头的汗滑过他紧闭的眼,“呼——”秦淮移开眼不再看下去,然后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这声音不重不轻,鸠月就是能听到。鸠月这个人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敏感。而他的敏感也很特别,他只对别人的话语敏感。所以秦淮的这一松气引起他的注意,不过他的脚依旧没有欲松开的迹象。
“三儿,叹什么气?”鸠月没看着秦淮,但是秦淮猜得出,这家伙大概觉得自己也该被收拾收拾了,“三儿这是心疼主子的脚。”秦淮低着头,口吻是卑贱的,掩在暗处的表情却是‘我心疼你?要是被踩得那个人是你,踩你的那个人是我,那我就心疼’。“哦?”鸠月自然是不信。
秦淮斟酌了一会,道:“三儿以前在书中看到,被滚烫的热水熏着,会对皮肤不好,特别是在干燥的夏日里。”其实这话是瞎编的,因为她猜鸠月并没有读过多少书。鸠月听到这话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是脚却更快一步移出木盆,“此话当真?”他还是有些顾虑的再问了一遍,秦淮偷笑,你说此话当真了,那么当然是真的咯。“真,三儿不会骗主子。”秦淮说这种话依那么顺口。鸠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没。
卫儿脸色苍白地从木盆中收回那只手的时候,雾气中,秦淮瞧见了触目惊心的血肉,还没想清楚就脱口而出,“卫儿还不退下,你这血肉模糊的样子是要吓唬谁啊!”她尖锐的声音带着嫌弃的口吻,然后起身拿了块干布蹲到鸠月身前为他擦拭干净双足,卫儿几乎是爬着出去的,不过鸠月似乎也觉得够了,就不再计较了。屋子内留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混着**的味道,秦淮的胃不禁抽了起来,就在这时,屋外突然热闹了起来,鸠月伸手摸了摸秦淮的头,带着怜爱的口吻说道:“你的朋友要卖夜了。”秦淮脸抽了起来,有股不好的预感顿生。
楼下欢呼声一片,驻乐楼每一次男倌卖夜都会出奇的热闹,因为男倌是越嫩越有滋味,所以还未等柴恩将那个新入倌的男倌领出来,楼下都已经准备多时了。
“三儿,只准你在这里哦。”鸠月打开前窗,楼上楼下的都能看见,他自己倒是不在意,只是懒洋洋的卧在床榻上,小歇了起来。秦淮立在窗口,一眼便看到了柴恩这个古怪的楼主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楼下的大堂内。他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清雅的男子,头发干净的束起,清冷的气息惊得秦淮浑身热了起来,她胡乱的抹去了脸上额角的汗,十指紧紧蜷起,那个人,那个今夜要卖夜的人,是碧林!心里突然像被什么痛击了一下,常云那张灿烂的脸又恍惚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若是今夜被卖夜了,那她还对得起常云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明明一个人的罪,却拖了两个人下水,还干的是这种勾当,常云要是活着,他一定恨死自己。
“三儿,我劝你还是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鸠月慢吞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秦淮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想笑,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当然了,救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