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路太后为何要抓秦大人?”沈庆之有些微怒,他向来不喜女人参政,更不喜这个女人参政。路惠男冷笑了一声,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秦淮面前,她的衣着华丽将她忖的光彩耀人,甚至那种强烈的心高气傲的心态把秦淮压的生生抬不起头来,然后突然莞尔一笑,目光充满的慈爱,她伸手轻捏住秦淮的下巴,将她脸抬起,然后涂着蔻丹的血红指甲在那条长伤疤上来回抚摸着,就像是慈母关切自己的孩子一般。
刘骏不动声色的看着路惠男一举一动,撑着头的手忽轻忽重的收握着拳头,直到秦淮的脸慢慢褪了色,慢慢变得苍白,诸渊看不下去了,正欲开口时,刘骏先他一步开口:“母后,我才是您的皇儿啊。你摆弄个黄毛小子做什么呢。”这话细细一听充满了**的口吻,路惠男这才松开了手,脸上竟晕开绯红,在场众臣皆是羞愤却无言以对,敢怒不敢言。
沈庆之大怒,他向来是有话就直说,“圣上不觉得让路太后插手政事不妥吗!”刘骏沉默半响,闷声点了点头,“母后也累了,先回寝宫吧。”路惠男闻言脸色大变,眼中有了狠毒之色,她猛地捏起秦淮的下巴,狠狠地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锐利的骂道:“你竟然为了她赶我离开!”
众人大惊,就连刘骏也不舒服的蹙起了眉,“路太后!不要太过分了!”沈庆之终于将矛头直指路惠男,“放肆!我和我儿子说话还轮不到你们来插嘴!”路惠男激动地嘶吼着,眼神越来越诡异。
秦淮被捏的吃痛无比,刚才一个耳刮子也打得她两眼发昏,没想到这个疯女人竟然会和娘亲这么柔和的女子是胞妹,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朝着路惠男就吐了一口血水,还一边讥笑道:“怎么,你害怕了?你不是终于做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么,你儿子也不是终于坐上皇位了么,你们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相亲相爱了么,你怕什么,谁会有这个权利来阻止你与他私通?!噢,我倒是忘了件事,你儿子爱上了他的表妹,他不爱你了,对不对路太后?”
那一刹那,整个东宫都寂静了下来,仿佛是淹没盛夏的洪水一般,带着腐臭和汹涌的气息。“你给我闭嘴!”路惠男尖叫着挥起手对着秦淮又是一耳刮子,“啪!”的一声,响地令人心颤。虽然秦淮说的大家心里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有像她这么如此直白的噼里啪啦说了出来,在场的众人突然觉得,这个秦淮并不简单,而且,说不准还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够了母后!”刘骏沉如死水的声音慢慢的压下了所有人的不镇定,包括有些难以压制感情的路惠男。他现在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将秦淮凌迟处死一般,她什么时候嘴巴变得那么歹毒?!心变得这么狠!但是秦淮就这么直勾勾的瞪着他,那双眼里有恨有痛有阴毒有坚定,可他的心告诉他,它一点狠不起来来,也不忍心说出口。
所以路惠男开口了,“她是前代太子刘劭乱党的余孽,我自然要抓了她!”这话掺杂着冷漠和鄙夷,却让全场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诸渊更是脸色大变,双手握紧拳头却不能为她辩解什么,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惑了,因为他早已认清自己无法改变秦淮的命运,却一度总试着想去改变,到头来她是前代乱党余孽,他是当朝臣子,他忠主,她欲复仇,这种无力感仿佛伤了他几根筋骨般揪心之痛。
这个时候刘诞突然笑了起来,“乱党余孽又如何,她终是你皇侄,也没有起造反之心,三哥你舍得杀?”“有何不舍得?连朕亲爱的皇弟都舍得杀,皇侄算得了什么?”刘骏的话让刘诞的笑戛然而止。秦淮垂下眼帘,苦笑漫上她的心头,是啊,她算的了什么呢!
刘诞自然不敢再多说,此刻若是说我没造反那就是傻子了,但是有一点他没想通,为什么自己的府卫会连皇城都没进就被包抄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内贼。刘诞当下就想到是秦淮,他这才想通刚才让秦淮下手她迟迟没有下手的原因!好一个臭丫头啊!心机竟是如此之重!
“不知圣上如何处置秦……前代乱党余孽?”沈庆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毕竟他也是个惜才之人,秦淮这小子有勇有谋,只是身世不好罢了。
刘骏眯着的眼里又深了一层,他盯着秦淮,若有所思,也没有急着回答。
秦淮这时嘴角才牵出一点笑意,但是这笑太生硬,仿佛背负着很多东西般,她清哑的嗓音此刻听来有股阴冷之风,“罪臣任凭圣上处置,但求圣上一件事,”刘骏睁眼,皮笑肉不笑,“但说无妨。”秦淮便从怀中掏出一枚东西,交至给延安,让他递给刘骏。众人也都瞧见了那个是什么东西,都若有所想的舒了一口气,诸渊也是大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点血气,她给刘骏看的,就是他曾给她的御赐免死金牌。
刘骏盯着御赐金牌看了良久,修长的手指在金牌的纹路上来回勾画着,秦淮顿了顿,极为平静地开口道:“罪臣以此金牌免竟陵王一死。”话一出口,四周又开始惊讶不已,刘诞瞪大着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淮,诸渊先是一怔,随后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摇了摇头,眼里竟有了憔悴。
刘骏沉默了半天,阴鹜之色渐渐爬上他的眉宇间,秦淮觉得那股危险的气息又开始浓重了起来,但是她这么做自然也是有她的意思。他会杀了她么?她脑中闪现出这个念头,嘴角不由吊起,苦涩蔓延了她的那张狰狞的伤疤,她有资格让他不杀他么,他怎么会舍不得不杀她呢,他自己都说了,她这个皇侄算的了什么,可是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恨他,却还是觉得,她这个三叔就是算得了什么呢,就是那么在意他,可是明明他们之间不是他死就应该是她死。
“理由是什么?”他低沉的声线勾住了秦淮的视线,秦淮抬起她那张淡然的脸,冲着他若有若无的扯出了一个爽快的笑,“六叔曾救我一命,我当是抵了这个恩惠。”刘骏抿起唇,眼中忽明忽暗,然后突然鬼魅的笑了起来,眼里沉淀着浓厚的迷雾仿佛在那一刹那消散了,开出了一朵火莲,妖媚灼人,惊起秦淮一阵心寒。
两日后
“秦淮发配边疆蛮荒之地,七年之内不得踏入中原半步,竟陵王贬为扬州刺史,收回军令,五年之内不得入金陵,钦此。”当延安有些尖锐的声音夹带着微颤地尾音念出这些字时,秦淮才觉得自己那一刻用免死金牌换来刘诞不死是有点吃亏了。不过所幸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这个前代乱党余孽是女子,不然她就不是去做奴隶了,而是去做军妓了。
秦淮怕碧雪知道后会哭晕过去,所以什么也没说,但是碧林却是怎么也瞒不过了,不过秦淮其实打心眼里也没打算要瞒着碧林,因为碧林既然帮她做事了,那么她就得千方百计将他骗到边疆随她左右。他就算背叛自己,也没法逃出去。
其实在刘骏那日露出那副表情时,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她纵然再淡定,也知道蛮荒之地到底有多恐怖,多令人畏惧。但是她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她只知道,他起初没有杀她,这次也没有杀她,那么下一次,她回来,就是他的死期。
说到底,她为了这个男人,要背叛多少人呢。
两日前离开东宫时,刘诞就曾问过秦淮,“你不是内贼?”秦淮那个时候坦荡一笑,“自然,若我是内贼,为何要救六叔你?”“说不准你是为了心安,因为背叛了。”刘诞自言自语的咕哝着,秦淮则是回了个浅笑,没错,我就是为了心安。“那是谁?”刘诞不死心,秦淮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刘诞,叹了一口气道:“是常亭。”“常亭!?”刘诞很吃惊,但是事实却证明了一切,等到他打道回府的时候,果真府卫说常亭在守东城的时候就策马出了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果然是他啊!没想到养了一只白眼狼!
对于秦淮来说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的人,太多太多了,只是因为有些东西变了,便将这一切连同整个世道都颠覆了,她只能假惺惺的冷眼旁观着这出戏,时而平静的进去颠倒是非,然后趁人不察之时细腻的找寻出一个破洞,直捣黄龙。她一直都想证明,她恨他比爱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