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渊。”湉儿站到诸渊身边,她有时在想,若是今生今世没有遇到诸渊,那湉儿还是湉儿么?诸渊对她而言,远远胜过友情,就像是亲情那样,她喜欢同他在一起,诸渊总是那么淡然的面对一切,那么不失儒雅的做任何事,她极少在他脸上读到惶恐不安,他的高洁之气正如君子坦荡荡,素雅之态就像飘渺仙人一尘不染,最重要的是,他能读懂她,能明白她,哥哥爹娘,所有的亲人给她的全是万千宠爱,只有他对她是特别的。
“你元日会回新亭么?”湉儿问。
诸渊轻抿薄唇,露出淡淡的笑意,“自然。”“那湉儿能不能上你府上玩?”湉儿期待的望着诸渊恬静俊秀的侧脸。诸渊轻颔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刘骏身上,两人相视一笑,笑意无意间泛起一丝带有敌意的冰冷。
仪式后,湉儿回了太子府。她一路心神不宁,但是面对爹爹对自己的百般呵护,她心中百般挣扎,东阳皇姨是得了重病而逝去的,在半年前,自己确实听见爹爹的书房中传出过东阳皇姨的声音,他们之间私下地的关系相交过甚让人不得不怀疑,只是,还有一个女人是谁?而且如今东阳皇姨突然离世,那么爹爹所说的那件事会不会有波荡?
沁容阁
湉儿手中捧着九里明,它似乎也撑不住寒冬的凛冽,本是娇艳的色泽已经泛出暗淡之色,但是空气中甘中微苦的草药味依是浓浓的与暖气缠绕在一起,那一瞬,湉儿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人的影子。他放肆笑的模样,他略哑却充满魅惑的声音,他迷雾覆盖的眼眸深处……不可以。湉儿捶了捶自己的头,然后,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臂弯。
置在一边的九里明显得更无精打采,而屋外的雪,似乎述说着黑暗的即将到来。
元日即春节,新亭的元日热闹非凡。小雪霏霏,花火肆意,秦淮河边,吴侬细语,火树银花,这样的热闹湉儿今日终于遇到了。多亏自己先前就说着想要去诸渊府上玩,爹爹才同意放自己出去,这不,正赶上闹集,诸渊便顺带湉儿一同上集市瞧瞧热闹,夜泊秦淮。
夜色下的秦淮河荡漾着诱人的风姿,一只只花船,在河岸边停靠着,河面上倒映着灯红酒绿。夜泊秦淮是高门氏族喜乐的活动,没点身段的人只能在岸边干瞪眼瞧着,所以秦淮河上的船只往往不富即贵。
湉儿紧紧尾随诸渊穿梭在人群中,这么多人,她还是有点害怕。“小渊。你能不能慢点呀。”湉儿扯着诸渊的衣袖,口气略娇。“恩,”诸渊放慢脚步,走在湉儿身侧,他今日虽然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但是湉儿看得出他有心事,平日里墨一般纯净黑色的眸子不知为何,在火红的灯光下,有着不寻常的混乱与杂碎,在这种热闹喜庆的日子,他为何事而心烦?
“小渊,你有心事。”湉儿拖住诸渊的臂膀,了然问道。诸渊没有看向她,只是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秦淮河,微叹了口气,那样浓重的忧伤和不舍,让湉儿有股不祥之感袭来。“湉儿,”他顿了顿,涩意遍身,“过会儿有个贵客会同我们一起游船,你……愿否?”湉儿顿时松了口气,就为这个?“妥!”她爽快的回道。
殊不知,她如此爽快的回答,却让诸渊的淡然再也把持不住,他对上湉儿星光点点的眼眸,低声问道:“那若她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室呢?”
周遭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湉儿仰头望着诸渊,耳中听不见任何喧嚣,她微启朱唇,喉咙却沙哑的发不出声响,她这是怎么了呀,明明这是很正常之事,自己为什么会难过的想要哭呢。“湉儿……”诸渊的手覆上了湉儿的双眸,他如释重负的展颜欢笑道:“放心,你永远都是小渊最好的朋友。我决不会舍弃你的。”湉儿盘旋在眼眶里的泪终是没有落下,她担忧的,正是这事,而她要的,也就是这句话,这些诸渊都给她了,得友如此,今生何求?
但是惟独诸渊说这话时的神色,却是湉儿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她猜想当时的他一定是透着坚定的目光如此肯定的说的,可是她又怎么会猜到呢,若是诸渊不遮住她的眼,她若是看到的是那么颓然的神情,和翻滚着湿润的哀恸眼神,她会怎么样呢。
小渊带来的那个贵人,湉儿识得,是自己的皇姨。她浑身散发着清新亮丽的感觉,模样很是动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和诸渊的确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元日一过,刘义隆便下旨,诸渊历官著作佐郎,兼秘书丞,年秋,与南郡公主大婚。
湉儿从刘迪之那儿得此消息,湉儿吃惊为何会如此快,刘迪之浅笑,“因为明日,有贵客到来。”见湉儿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这与诸渊极快完婚有什么关系?刘迪之便坐下,缓缓解释道:“明日北魏王会携带使者前来讲和。”
“北魏王?讲和?魏军何时又同我们大宋宣战的?我怎么不知?”湉儿的好奇心被勾起,听这话,湉儿俨然觉得自己似未谙人世般,如此大的战争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晓?
刘迪之看出湉儿的困惑,笑道:“圣上自前年起发动了第二次北伐,本意想一举攻下北魏。北魏王是个极为英勇的鲜卑族人,我自小便听闻他的名气,他英勇善战,几乎是屡战屡胜,灭了匈奴,扫平辽海不说,还将天生是我们刘宋王朝的柔然打的无反手之力,爹常说,要乘胜追击,方可大获全胜!这句话一点也没错,他领兵西讨龟兹,平定西域,击败吐谷浑,他胜了那么多仗,打下的北魏国力也一日比一日强盛,你说这个时候,他还不趁自己大胜之时,一举攻下中原!”湉儿听得入迷,忙点了点头,“恩,所以我们就要趁他们还没有打过来时,先讨伐过去?”
“没错,北伐刚打没多久,魏军临到江口时,我军就开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若是一个不留神,北魏王极有可能占领靠近江口的襄阳等城池!”刘迪之说的很激动,湉儿自然也听得很激动,连忙问道:“那我军的将领有谁?是不是苍头公沈庆之?他打仗可厉害了!”“恩,听爹说,还有后军参卫柳元景,武陵王也在。”说罢,刘迪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湉儿,湉儿挑眉,怪不得那日再遇到他时,他眼里的野性十足,原来是被派去北伐了,北方边境地势恶劣,常年征战,倒是磨练了他。
“接着说!”湉儿白了一眼刘迪之催促道,他这副流气的模样在她面前总是原形毕露,看起来甚是淫邪。“好好,当时我入朝刚满一年,是立在外殿的,记得极力主张北伐的有三位大臣,丹阳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不过,沈大人是极力反对的,当时圣上意已决,无论说什么也听不进,只好就此下作战计划。父王被留守在皇城,所以我与大哥,三弟都没有参与北伐。自然,我们便不会同你说这件事,因为你会担心。”刘迪之温柔的摸了摸湉儿的头,湉儿目光如炬,“为什么文武双全的爹爹会留守皇城?”刘迪之一愣,琢磨半天才道:“具体我是不知,爹爹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三皇叔有胆有识,文武双全果然不是虚有其表。”刘迪之认真道。
湉儿眉头莫名一蹙,二哥不是不知具体么,怎么对刘骏倒是知道的很详细?“为何北魏要讲和?”她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突然问。
“是因为厌倦了吧,南宋虽然从未赢过他们北魏,但是北魏也同样没赢过我们南宋。而且我听我的几个贵族友人提起过,前几年北魏内部曾掀起过动乱,一位唤作崔浩的极有才华的汉人官吏,兴许是触怒了贵族,皇室内部掀起了名为‘国史之狱’的动乱,北方四大豪门灭族,民族矛盾锐化,大伤了北魏的国力和兵力,后来圣上就起兵北伐,正是迎了这动荡不安的局势。所以,……”刘迪之瞥了一眼湉儿,不再说下去,所以,万一北魏王意欲和亲,而圣上同意和亲的话,那么湉儿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湉儿蹙眉轻声叹了口气。真是多事的一年。哦,对了,现在才想起,二哥讲了这么多,到底同诸渊那么快完婚有何关系他还没给自己解释清呢!
“哥哥,那诸渊……”
“湉儿,明日打扮的越土气越好,在大殿上可以抛开礼仪,越撒野越好,到时候,什么都会知晓了!”刘迪之打断了湉儿的话,嘱咐了一大堆,便匆匆离去,留下湉儿一个人傻愣在屋中,二哥这话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