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撩开帘子了,来到船头,望着滔滔流过的江水,宁静如今充填着我的内心,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宁静了,风冷冷地吹着我的恋,我漠然站立在船头一动也不动。
“你喝下这个汤药,你还可以续命两三年,但是你的身子将一日比一日差。”
尘封的话萦绕在我耳边,我还有两三年的寿命,只有两三年了……
“小姐,你怎么又站出来吹风了,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了!”羽儿也走出来给我一件风衣皮上。
“羽儿,我们要回京了吗。”我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愣愣地问着。
“啊?”羽儿一时没反映过来。
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近似冷笑地嘲讽:“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回京了。”
“小姐,您回京后不就可以见到姑爷了吗?”
“见到又如何,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我甚至感觉道想哭。
几只鸟在泛滥的江水上盘旋,仿佛有莫大的远去似的,“啊”、“啊”地大声叫着,诉说着不满,发泄着悲愤。它们活到现在是不是也经历了无数生与死的考验,所以它们悲愤,它们凄叫,纵使它们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懂得它们所承受的苦与难。
江水有些怒气地涌动着,船浮在上面并不是很平稳。
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一向视为亲生母亲的大额娘杀害了我弟弟,最后另我流产,永不能生育;十九年前和红青有一面之缘的我相信她有侠胆,所以放松警惕接近她,结果却遭到她的暗算,弄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要赔上了。
我活得悲哀吗,我会想,或许很悲哀,在我重新准备面对生活时,老天又剥夺了我的一切。
或许还有这副残破的身躯,可是这又有何用,最后还是要被埋进土里,和泥土世世为舞……
“格格,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宫中御医如此之多,一定能帮格格解毒的。”羽儿宽慰道。
我吸了一口气,笑着道:“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相公了,他应该还好吧。”
“呃?”我的突然转变让羽儿诧异,她不安地望着我。
“好了别说了!”我拉过她的胳膊往船里走,可是斜眼却看见一个人影站立在那里,两手抱着剑,站在船头望着前方,一动不动,我转过头,问羽儿:“小比怎么站在那里。”
羽儿十分无奈地说:“他说什么,保护格格不周,他未来一定会全力保护格格达到京城。”
“真是个死脑筋的家伙,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算了,他爱站让他去站吧!”我拉着羽儿撂开帘子望船里去。
若是谁有小比这么忠心的侍卫,那一定非常幸运,可惜我也无福消受。
羽儿也想得周到,怕我身子撑,就特意选船回京,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颠簸。
船依时而平稳时而晃动地行驶着,我将风衣紧紧裹在身上,不想再多说,也不想再多想,或许就让我如这条船一样,平稳而带着点小小摇晃的地离开吧,这个样子或许会好些。
我不就是在等死吗……
繁华的京城,元明清三代都定都于此。
入秋了吗,叶子一片片都枯黄地掉落下来,我默默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一片,想细细地研究它,虽然枯黄,但是叶子上经脉的纹路清晰可见,它即将被泥土所腐蚀,丝毫不剩。
我知道我的脸色十分苍白,苍白地像一层纸,毒已经进入我的五脏六腑,慢慢侵蚀着我的身体,要让我痛不欲生。
我丢下叶子,站起来,对羽儿道:“羽儿,去给我拿些胭脂来。”
“是!”于是她从包里取出一盒胭脂和一面铜镜。
我就坐在光秃秃树下的在自己的两颊上摸上一层胭脂,嘴唇上也略涂一些。
“格格涂上胭脂后,精神很快就不一样了。”羽儿在一旁有些惨淡道。
我照了照镜子,气色至少比刚才好多了,这也能放下心了,我抬起头对羽儿说:“待会儿回府,见到额驸,你一句话都别说,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知道吗?”
“格格……”
她想说什么很快被我打断,我朝外面走去,离开了暂时栖住的小院落,坐上了轿子,又回头望了羽儿一眼,她对我点点头。
那么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一路上我偶尔撩开轿子的帘布,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心中倍感凄凉。
老天让你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该多好,可是你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你若天生做一个感情稀薄的人该多好,可是你的感情却分外的多
人的一生路若是走得平坦不崎岖那该多好,可是这条却山路险阻,甚至还会有几块巨石落下,砸在你身上。
你永远都跨不过,走不到的那条路,永远都不让你如愿,永远要让你痛苦,抱着遗憾难过而死去。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拥有一个显赫的身份,拥有无数花不完的金钱,这一世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或许这样老天就要收走些我的东西,就好比我的孩子,我的阳寿,还有我的性命,原来老天就这样公平地对待你的。
真的很可笑,如果这样我宁愿什么都不要,生来就是一个穷人,一个白痴,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该多好……
轿子一上一下、起伏不定地向前进,面对他,我该怎么办……
“格格,回府了!”
轿子停下了,我弯腰下轿,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很漠然很漠然地望着前方,星德就站在那里。
他望着我,十分激动。
我慢慢朝他走过去……
他突然想冲过来,可是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因为于礼不合……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站在他面前……
神情十分冷漠……
他问我,你还好吗……
我说,完成任务就回来了,没什么好不好的……
他顿时像被浇了盆冷水,愣在那里……
我又开始继续走,穿过他的身边,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府……
他愣站在那里很久……
很久……
原来久别重逢后的见面是这样冷漠,这样另人寒心,其实这样
也好,可以断了他所有的念头。
“格格,您这个样子额驸会很痛苦的!”羽儿在一旁干着急。
“若现在不让痛苦些,那将来更痛苦!”我捂住胸口,忽然留
下这一句话,极力向前方奔去,像一道被划开的口子,动不动就会流血。
“格格!”羽儿大叫一声朝我追来。
我奋力向前跑着,穿过长廊,穿过小桥,穿过一排排的房子,在卧房前面渐渐停下了脚步,一步一步拖着,仿佛脚上有千斤的重担,我“吱”一下推开房门,站在门槛后,卧房还是老样子,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水雾。
我一步步走进去,趴扶到桌上俯首痛哭着,茫然无挫,痛苦靡然交错着,我真的很傻,很傻,很傻,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还要装作冷漠,将他置于心腹之外,心里明明很想和他拥抱在一起,但是却还是要狠狠推开。
“格格……”羽儿扶着门慢慢走进来。
我微微抬起头,严声下令:“在江苏所有的事情都不许和任何人提起,小比也一样!”
“格格,何必……”她忽然跪下,“为什么不让额驸知道,您这个样子对额驸,他心中会更不好受的。”
“就让所有的一切在我这里结束吧,何必去连累其他人。”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忽然莫名其妙地嗤笑起来,奈何几十年就是这么短,何必去争执太多,连累太多,留恋太多,放下的,一切都该放下……“羽儿,去把门看好,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我脱下一件外褂,转身上榻准备睡下。
羽儿起身,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下,跨着门槛关上门就出去了。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甚至还在厚颜无耻地祈祷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