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长彦兄,嫂夫人。”
谢琬与王琰骑马在城门口减速,久别的那个阳光男子笑如春风的从门后露出脸来。谢琬一时激动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王琰情急之下拉住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莫,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要为阿妩另谋良人了。”她打趣,眼前这俊朗男子瘦了,倒更显风流了,向着她眉飞眼笑。
“那可不行,你们王家可是收了我墨家聘礼的。谁敢动我的女人我领一对铁骑军将他宅子踏平了,再将他五马分尸。”
这还是那个阴柔妩媚的阿莫吗?谢琬不禁失笑。
“看来事情办得挺顺利。”王琰一手轻揽谢琬的手臂,一手重重的拍在阿莫的肩头。
阿莫咝咝的吸了一口气,挤眉弄眼的瞪了王琰了一眼。趁着谢琬低笑王琰转头的瞬间狠狠在他后背报复的一掌。
“阿琬,你说前阵阿姊介绍的那家公子怎么样?我觉得与我们家阿妩倒是挺般配的。”
王琰认真的看着谢琬,谢琬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拼命的点头,“嗯……好像是不错。有男子汉气概,是阿妩喜欢的类型。”
阿莫脸色阴沉的瞪了两人好久,突然阴阴的笑了,将王琰拉到一边耳语。
谢琬只见阿莫越说笑意越浓,而王琰的脸色却越来越阴郁。她不明。想起王琰刚才说什么事情顺利,莫非并不顺利?“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
几人都陷入沉默。临到王府与靖王府的分岔路口,王琰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马跳转了方向,“我有些事,你先回去。王忠,送少夫人回府。”
刚踏进惜香阁,一片深沉沉的军服入眼,谢琬被那种威严的气势骇住了。一阵阵森寒的眼神霎时向她逼来,她的眼神也不由寒冷了起来,“怎么回事?”
“王少夫人,卑职是都尉府的领军。姜家仓库昨夜失火,损失惨重,事后调查发现一块谢家的号牌,谢家的事务都是王少夫人您打理,姜家状告是王少夫人您指示下人纵火。卑职奉太守之命来请王少夫人走一趟。”
“姜谢两家生意往来,一直友好合作,我为什么要派人纵火?这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麻烦大人回去转告太守大人请将事情彻底查清楚,以免伤了姜谢两家的和气。”
谢琬微微的甩了甩袖,在士兵林立的小道上平静淡然的向前走。
王府是什么地方,岂是外人可以随便进来抓人的?
她内心忽而一沉,依旧淡定的向前走,听得那人道:“王少夫人,请别为难卑职。卑职能踏进王府恭候王少夫人就必定要将人带到,否则无法向我家大人交代,我家大人也不好向太守大人交代,太守大人更不好向上面交代。”
太守大人不好向上面交代。
谢琬哑然失笑。她知道都尉府的郭诚郭大人是靖王一手提拔上去的,可他的心究竟是向着哪方却不得而知,而太守跟靖王的关系似比较疏远。时间也太巧合了,怎么所有事就都发生在了昨夜?
她点了点头。若没有王令,别说这些人能站在她面前了,就是能否进王府都是个问题。
都尉府气势恢弘,却冷清寂寥,无端叫人升起挥之不散的压抑。谢琬坐在清香的暖阁里,仔细的打量墙上的佛教壁画,不禁摇头失笑。领兵斩将杀敌的都尉居然信佛?
门吱呀一声响了,谢琬脸庞冷峻了几分,木然的扯了扯嘴角,看着门口的人款步上前。
“少夫人,请用茶。”王舒在她侧身蹲跪,上茶,依旧浅笑如花。
“谢了。”谢琬手指轻轻捧了捧茶杯,安然的搁下。
王舒已不是王舒,她是郭舒。那三个字听在谢琬耳里特别的别扭,可又没有纠正她的立场,只得冷漠的让气氛凝重,逼得她离去。
果然,王舒低叹了一声,退了出去。
“少夫人,公子一直爱的都是您,他一直都放不下。”郭舒的语气深沉压抑,这是她挣扎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说出口的。
谢琬知道她口中的公子是郭诚,只是,爱?
她将热茶捧在手心,让心底稍稍温暖一些。
静坐了片刻,一阵凉风将她吹得清醒,她抬头向敞开的门口望去,郭诚挺拔的身姿立在那里,眼神深邃清澈,见到她突然抬头,眼睛一眨,未待她看清那些情绪,眼波已平静无澜。
他不声不响的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闲适安然。
谢琬惘然了片刻,轻嗓道:“郭大人不把我关进都尉府的大牢等太守大人发落吗?”
郭诚正欲去端茶的手愣了愣,随即失笑,“整个都尉府就是一座大牢,我就是个重犯,难得今日有你来探监。”
谢琬被他这样一哽,心潮难安。
郭诚将她的局促收入眼里,一丝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许多话要说,却难以启口。
“你恨我吗?”不知为何却问了这一句。
恨我吧。恨我为了那个已永不可能再完整的家而背弃了许诺你的幸福小家,恨我无能带你去远走高飞,恨我眼睁睁看着你无助流泪而无能为力……恨我吧,恨我!让我有勇气孤注一掷。
谢琬顿了顿,心平气和的说:“郭大人,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你没有必要自责,我经历了你同样的经历,能理解你那时的心情,你没有错。”
“阿琬!”郭诚突然失控的升起一种无言的愤怒。
爱过才会有恨。她从来都没有恨过他,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那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又为什么?
郭诚眼中喷火,一手拉过谢琬,低头紧紧的吻住她的唇。他爱她,爱得快发疯了,她怎么能从来就没爱过他?
当年他正在收拾包裹的时候,谢府的总管突然跑来说她病重,他没来得及细想便跟着赶到谢府,看到谢杰笑意盈盈的在门口等他他才惊觉中计了。
一时糊涂,她是谢府千金,谢家怎么会让她与他私奔呢?可是即便知道身后有人跟踪,他还是忍不住去他们相约的地方赴约,半路却被王忠带着精兵铁骑拦住了,他远远的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谢敏和谢杰两人向相反的方向带回府去。从此谢府禁卫森严,直到她成亲那天,王琰也不惜调动靖王精兵护嫁。
他以为她的心会像他一样,在渺茫的希望里永远为对方保留。他以为他终有一天能将她夺回来,他们仍可以幸福。可是,他们现在却为何成了陌路?
谢琬越是挣扎,他越是不放手。
他要惩罚她。
惩罚她的移情别恋,惩罚她不像他这样痴心一片。
除了吻得她快要窒息了,郭诚倒也没再做别的过分的事,可是谢琬无力反抗,依旧惊惧得哭了出来。
郭诚终于缓缓松开了她,“我只是想单独的见你一面。”语调里无奈,孤独,凄凉。
高墙厚院的阻隔,他想见心爱的人一面都那么难。是的,只是想见她一面,否则他不会答应太守去王府拿人。他是靖王的人,太守是贾相的人,他们一文一武既在靖王的管辖之下,又独立于靖王而为朝廷卖力,可他们却不是别的郡国文武协作的关系,而是文武相制的关系,各自“效忠”于两个敌对的势力。
他想见她本是要跟她解释当年的事的,可是一开始便被她那句疏离冷漠的“郭大人”刺得遍体鳞伤,无从开口。
他疼惜的伸手去抚摸她脸上的泪珠,谢琬腾得站起来,躲得远远的,“你不要过来。”她戒备的望着他,眼角扫向闭合的大门。
郭诚苦笑。以他的身手除非他放她走,否则她甚至还没迈出一步他就能再次钳制住她。他不想再勉强她,可是,也不想让她走。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心动了,不是吗?”他缓缓的走过去,不管不顾的慢慢将她逼向墙角。“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注定了是我此生永不可跨越的劫。
那年我刚成年,你才十三。汉中洪涝受灾,灾民涌入蜀都,你与你阿嫂阿母在施粥,我在人群后看着你,貌若天仙,菩萨心肠。你突然向我的方向嫣然一笑,我觉得我的魂魄就那样被你收走了,虽然我知道你看的只是从我身边擦过向你而去的谢敏。
那时家里已给我安排了一门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婚事。当时我就在想等你长大,我把那个女人休了,到你家去提亲,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可是没两个月,郭家就出事了。全家就剩我一个人不知为何留了下来。而不久,郭家的家产就被王谢两家分吞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吗?我发誓我一定要报仇,要夺回我郭家的一切。我关注着王家的一举一动,可是我却不敢去谢家。我知道谢府最华丽的那栋高楼里住着我曾经心动过的女子,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她。
三年后,我跟踪王琰,没想到他竟然向着谢府的后墙方向去,途径你的阁楼外,听到你的箫声……你伸手跟我打招呼,要我等你。
三年,你没有变,还是我偶尔的美梦中的模样。
我想过无数次要忘了你,当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你却又出现在我面前,像是在我心里生了根。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拔之,心痛不已;任之,心痛不已。”
谢琬完全不知道在她认识他的三年前,他已认识她。第一次相见,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已记不清晰。
“对不起。”那些事我不不知道。
“不要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郭诚俯身亲吻她的双唇,谢琬警觉偏头,躲了过去,再想逃开,却双手被他抓紧靠在头顶的墙上,双脚被他夹紧。
“你想干嘛?不要!”谢琬戒备的看着他,郭诚却不动声色。
“不要怎样?不要爱他,可以吗?”他将头低下来,在距离她唇边不到一指的距离停下,目光定在她的唇上,他的气息扑在她的面上,她稍稍左偏避开。鼻尖相碰,郭诚微微转头,他的两瓣微凉的唇含住她的温软的唇,便再不舍松开。
“哐!”一声巨响,暖房的门哐当落地,冷风呼呼的灌进来。谢琬惊愕的看着门口脸色铁青的王琰。
王琰手握利剑,微微颤抖。“郭诚,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