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回到谢府,她才真正个后悔。她怎么能忘记阿嫂又怀孕了呢?她又怎么能忘记上次回门时让他们误会自己怀孕了呢?可是那个罪魁祸首王琰却溜之大吉,不知跑到哪里而去了。
三个女人,她、她阿嫂、她阿母,还有一个小男人——三岁半的阿延,围着火炉团团坐。
“阿琬,王家一脉单传,你要上心点儿,明儿把你阿嫂有喜前常服的药方带回去,早日为王家延续香火……”谢琬左手边的阿母时儿望着她,时儿望着她对面的阿嫂,自她坐下来就一直从上次的假孕一直语重心长地念叨到如今为何还没孕。
谢琬左耳进右耳出,与右手边的阿延相互逗乐遣散郁闷。
“阿姑,你被蚊子咬啦!”阿延突然叫了起来,软绵绵的小手伏在她的肩头,暖和的手指勾得谢琬一阵痒痒,她将他抱到身前,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蚊子?”
“阿姑,你看咯。”阿延的手指在谢琬的颈后划了划,“你这里被蚊子咬了。”
谢琬脸色突然涨红,不用看也猜得到那……那应该是王琰今早留下的杰作。
“哦,阿姑看不到,阿婆、阿母,你们看,阿姑就是被蚊子咬了嘛!”阿延自信满满地挺了挺胸。
谢琬瞪了他一眼,低着头没好意思看阿母和阿嫂的眼光,马上爬起来慌乱地穿了鞋往外逃。
“阿姑,你去哪?”阿延蹦跶着追了上来。
谢琬磨了磨牙:“去抓蚊子。”
阿延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刚才还骗他说冬天没蚊子!他松开抓着她裙摆的小手,傲慢地扁了扁嘴:“我不跟你去,我最讨厌蚊子了。”
火炉里炭火噼噼剥剥地炸响,陈王氏一手防着乱窜的火星,一手掩唇偷偷地笑。谢母虽装出一副端庄雍容的姿态,心里也在暗暗地忍着笑。
谢琬回头扫了她们一眼,哼了哼,尴尬地跑出去。她本想跑回仙葩阁避难,途径园子正好看见王琰。
“王琰!”她气呼呼地瞪着他,这个罪魁祸首上次撒谎闯了祸,自己却跑到园子来看雪景,让她在屋里一个人受罪。
“怎么了?”谢杰从被积雪覆盖的高大常青树后探出头来,犹疑地分别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阿……兄。”谢琬没想到他也在,脸上的娇气和骄气马上就收敛了许多,脚步也不由地放缓了。王琰跟伯兄有什么话要说的?
谢杰瞥了她一眼,这个阿妹跟他之间真是越来越疏远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有事,你们聊吧。”他悻悻地摆了摆衣袖离去。
“怎么了?”王琰有些心疼地捧着她刚才还气呼呼地脸,目光柔和。其实他如何不知她们在屋内会说什么?只是他不方便听,这才避了出来。
“没什么。”谢琬淡淡地白了他一眼,也没心情跟他赌气了,只拉着他的手,央道:“我们回去吧!”
“为何?”王琰嘴角扬了扬,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暖着。
“不为什么,就是想回去了。”谢琬撒娇地在他身前了蹭了蹭,“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你可想好了?”王琰强忍着笑意认真地看着她问。
“嗯。”谢琬点了点头,若今夜在谢府留宿,她怀疑她阿母今日就会逼着她喝那些个中药,耳朵也还得要被她啰嗦出一层茧子来。
王琰眉梢一扬,正色道:“好吧。我们去跟外父外母辞了就回府。”
“嗯!”谢琬兴奋地点了点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王琰轻轻笑了一声,心想:你回府之后可别又要嚷嚷着跑回来!
两人还在半路上,就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清越锣声,一群人闹闹哄哄地过来。
“怎么回事?”谢琬疑惑地看了王琰一眼,见家人都从陆续从屋内出来,拉着王琰的手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恭喜谢老爷,谢夫人,谢长公子,谢少夫人,王公子,王少夫人……”为首的青衣白面男子一口气没接上来,张嘴沉沉地呼了几口气,头上的青色头巾在面颊两侧微微轻摆。
王父等人面色沉静地看着他,王琰的眼光在他手中竹简上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恭喜……谢家二公子文武双全,于秋试夺魁,经贾丞相举荐,皇上特提拔为廷尉大人,可喜可贺,恭喜贺喜!”那人被身后两个敲锣的少年轻轻推了推,满面堆笑地将书简呈了上来。
王琰听闻他的话,眉头一皱,浅握着谢琬的手不由一紧,谢琬疼得“咝”的哼了一声,不解地抬眼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王琰淡淡地摇了摇头,眼角的目光向谢父和谢杰扫去,两人都面不改色,可谢杰的眼里分明地多了些担忧,谢父缓缓地将书简合起来,淡淡招了旁边一名家丁上前来听命,“领他们到账房去,每人打赏一两银子。”他说着缓缓踱进了屋内。
来报喜的几人一脸失望,谢家富可敌国,又与同样富可敌国的王家结了姻亲,原以为谢家老爷一高兴,随手每人打发个十两银子也不在话下,哪知竟才一两银子。眼巴巴地跑来,回去还要凑份儿请几个没来的兄弟喝酒,早知就不来了!
谢父虽然没表现出来,可谢琬心里清楚阿父这就是不高兴的表示,担忧地拉了拉王琰的手,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谢杰也不由地向王琰看了一眼,王琰浅浅一笑,“没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去跟父母辞别,阿姊和姊夫这会儿应该也到了,我们理应回去招待她们。”
“嗯。”谢琬点了点头,两人进屋辞别回到王府。
夜里,陈王氏思及白日里父亲听到喜讯不喜反忧,又见谢杰也一整天魂不守舍,轻轻摇了摇他的手,不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杰浅浅笑了笑,“没事,阿父向来就不喜阿敏去朝廷为官,谢家在蜀都呼风唤雨,区区一个廷尉,也无可喜贺的。你不要想太多,安心养胎,再过几个月,我们家又要添个小顽皮了。”
“我倒希望这胎是个娴静的女儿,一个阿延就够折腾的了。”陈王氏抿唇笑了笑,抓着谢杰的手臂,想象着有儿有女的生活,幸福地笑了笑。
谢杰搂了搂她,“生儿生女都好。早些睡吧。”待妻子沉睡后,他却又禁不住愁云满面了。
他常年在蜀都和各地间运输转贩,对朝中形势也多少有些了解。廷尉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官职,又是经由贾丞相举荐的,他不得不为谢敏担忧。皇上昏庸无能,贾丞相的野心早就路人皆知,他与靖王虽是姻亲,可实际上却是水火不容。谢敏早先与靖王亲近,如今在贾相身边谋职,谢杰今日偷偷观察妹婿,发现王琰对此事也甚是惊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湮灭了,谢敏的处境不得不令人担忧。
寒风呼呼地打在窗楞上,蒙在窗上的素色锦布被吹得鼓起来又陷下去,来来去去间仿佛随时都要被吹破了般。谢琬偎在王琰身边,手中的针线早已放下,时而看看王琰认真伏案写字的侧脸,时而又无聊地望向窗口。
“困了?”王琰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带倦色,有些心疼。
谢琬点了点头,手抱着他的左臂,低声问:“你还要写多久?”
王琰伸了个懒腰,耳廓微微抖了抖,两手放下来顺势将她紧紧搂住,柔声说:“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他好像一直就这样抱着她,看了一眼她精明透亮的眼眸,他还是不舍地松开手,继续将毛笔提了起来。
谢琬凑过去看了一眼,他所写的都是她一知半解的兵法,无聊地叹了一口气,王琰没事默兵书做什么?她眼光又盯着无趣地盯着窗口。今日累了一天,她早就有些困倦了,可是王琰不陪着她又睡不着,只好坐在边上等着他,偶尔还可以在他身上靠一靠。
王秀望着紧闭的书房内偷出来的灯光,微微一笑,端着临时赶着熬好的鸡汤轻轻敲了敲门,小心地将门推了一道小缝,笑呵呵地走过去,“你们还没睡呢?我熬了些鸡汤,你们喝点,大冷的天,好好补补身子。”
“阿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这样辛苦去熬鸡汤?”谢琬见到王秀进来,端庄地坐直了,然后起身迎了上去,闻到一股浓浓的药材味儿时,不禁微微蹙了蹙眉,片刻后又笑着说:“辛苦阿姊了。”
“不辛苦。”王秀笑了笑,眼光向王琰扫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阿姊我这么晚了还去给你们熬鸡汤,你总知道是为何吧?
若不是怕浪费阿姊你的一片苦心,我又何必在这里拖延时间等着?王琰也用眼神回了过去,随后笑道:“辛苦阿姊了。”
“你们俩都喝完了,阿姊就一点也不辛苦。”王秀笑着分别将鸡汤盛做了两碗递给两人,“尝尝,看阿姊的手艺如何。”她眼睛盯着谢琬。
谢琬眼角瞥见她殷切的眼神,不想扫她的兴,憋着气一口一口慢慢地下咽。原来还是躲不掉的,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孩子!孩子!
“王琰,你那么喜欢小孩吗?”亲热过后,谢琬趴在王琰身前不解地问道。
“怎么?你不喜欢么?”王琰眉头蹙了蹙,“一群长的既像你,又像我的孩子在身边蹦蹦跳跳的,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要自己生就不好。”谢琬扁了扁嘴,“生孩子好疼,阿嫂生阿延的时候叫得我头皮都发麻了。”想起那次无意间听到阿嫂生孩子的叫声,她心惊的抖了抖。
王琰心里一沉,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紧紧地抱着谢琬沉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忘记这一点呢?在孩子和她之间,他宁愿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