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阿琬——”王琰扶着肩从屋内追了出来。谢琬听到越来越近的声音,赶紧抹了脸上的泪,继续往前走。
“阿琬。”王琰伸手抓住并将她拉回来,“究竟怎么了?”
凉风已将泪水风干,脸颊上的泪痕处有些干涩涩,她低头回避他的目光。
相识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他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在他刚才望着院内海棠出神的时候,她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故事,她不曾参与过的一段美好。
她也曾有过一段荒唐的故事,带着那段荒唐,嫁与了王琰。她不知道他是否在意过,可是知道他心里曾有过至今无法忘却的女子,她的心好痛。明明她的心只遗落在他身上,她却为那段荒唐而不敢苛责他。
她想逃。或许一觉醒来后,令王琰在她面前走神的那个女子就不存在了。
可是,她又很委屈:在他的眼神那样温柔而忧伤地载满了与另一个女子的回忆后,他竟问她怎么了。他究竟在乎她还是不在乎?在乎的又是什么?
“我没事……我累了……我想回去……”她拼命地摇头,挥之不去那些烦扰她的愁绪,却将王琰的百般温柔映现在眼前,而他眼里的那个女子,谢琬看不分明,却知道那不是她。
“我想回去……”她脆弱得泪眼汪汪,几近恳求,而王琰却不肯松手丝毫。
“别胡思乱想。我不准你胡思乱想!”王琰一手紧在她腰后,一手为她擦泪,满目疼惜、柔情,“我爱你,只爱你。”
他是想到刘思了,那个温婉贤淑,善解人意,永远如春风般温暖人心、吹散忧愁的女子。若是没遇到谢琬,他或许会娶她,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永远都温温淡淡的。认识了谢琬,他才知道那不叫爱,没有想要占有的欲望,没有害怕失去的惶恐,没有被她的一颦一笑牵扯得心痛与甜蜜的落差,没有过幸福的憧憬……
不一样。
他爱的是谢琬,那些酸甜苦辣……的百味,都是她给的。他想要的是一个有她、有他们的孩子的幸福完整的家。
“我……”听了王琰的话,谢琬心安了,又乱了。她胡思乱想了吗?“王琰。”内心挣扎了好久,她紧紧回抱他。不管怎样,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不是吗?她也不想离开他,不是吗?
“王琰!”许久之后,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她偏头一看,突然惊叫着后退了两步,“你……又出血了。”她惊恐地盯着他胸前染红的一片,脑袋嗡嗡地响了起来,是他刚才拉自己的时候撞到的吧?她想着想着不禁咬了咬手指,那一定很疼!
王琰眉头蹙了一下,只是定定望着她,伸手又将她拉回来,“不要紧。”
她害怕将那个伤口又拉大,蹙眉道:“你的伤口还没好。”她挣脱他的手又退了两步,看着那团血迹越扩越大,仿佛那血是从她身上流出去的。 “疼吗?”她咬紧下唇,手伸出去抖了抖,快触到那摊血迹又弹了回来。
“没事。只要你在身边就没事。”王琰紧紧将她抱着,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他的心便涌血了,她不知道她才是他的良药。
“王琰——”谢琬眼眶一热,不想再推开他,她害怕再推开一次他不会再伸手将自己拉回来。她伸手环上他的腰,偎在他身前。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样离不开他的?
“我冷。”想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她已经感受到他身前肌肉的抽搐,可是她知道自己若不这样说,他还会硬撑下去,“进屋吧,外面好冷。”
“嗯。”王琰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肩,一手横在前面紧紧握着她的手。
谢琬将药瓶找出来,回头正准备给他上药,发现他还定定地望着自己,她不知为何就是没勇气与他直视,不知他眼里究竟在看什么。
她走到他身前站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瞟了他一眼,局促地伸手拉开他的衣带,他胸前的衣襟散落下来,露出结实的胸膛,她面红扭头避开了。
其实墨林为他上药时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他这样,只是自己动手时却不知为何有了异样的感触。
“你忍忍……”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为自己的想法有些羞愧,面色更红。轻轻褪下他的衣襟,伤口处的鲜血触目惊心,她惊悚地闭了会儿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帮他清理,然后敷上了些药,再小心将他的衣服穿好。
王琰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温柔的眼神早软和了伤口,觉不出一丝疼痛;她的娇羞竟让他在这种时候心猿意马了。
“你不是说累了吗?进屋歇息会儿吧。”他本想拉她在腿上抱一会儿,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他站起身来,揽着她的肩往卧室方向去,谢琬靠在他肩头轻轻应了声。
类似他受伤那日,今日却是谢琬躺在床上,而王琰伏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娇美的容颜。
“你不困吗?”谢琬偏头看向他。
王琰喉结上下滚了滚,摇头道:“不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睡吧。”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柔发,垂在耳侧,沿着脸廓往下滑,在她颈边停留了片刻,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柔声道:“睡吧。”
“嗯。”谢琬点了点头,闭上眼,直觉王琰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她又翻过身去背对他。其实她睡不着了,闭眼躺了大半天,睡意全无。正要翻身,感觉王琰的手轻轻地拂在她的发梢上,她一动不动地装睡。
王琰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手指轻轻缠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可是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只装得下你一人。”
谢琬咬唇紧闭着双眼,眼角溢出了泪,脸颊绽出了笑,突然有了些睡意,在他的轻抚下,不多时便睡着了。
松鹤阁的书房,门窗紧闭,这才入冬,王父只觉得一阵阵寒风无处不入地钻入屋内,凉入骨髓。见儿子的伤势好转了些,看着他微带苍白的面容,这么些天的心痛终于无可再忍了:
“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你……你真是要死气我了。”
“又让阿父担心,对不起!”王琰深深埋了埋头。
“你何止对不起我?”王父指着他,“我早先以为你……没料到你竟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女子手里!谁知你在外面还欠了些什么糊涂债,你如何对得起阿琬?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又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对不起!以后再不会让你们担心了。”王琰将头埋得更深。
“这怕只是担心的开始!”王父的肩头抖了抖,见到王琰苍白的脸色,一肚子火灭了一半,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就你一个儿子,不信你还能信谁……可是你究竟在做什么,我这个做父亲总有资格知道吧?”
“阿父!”王琰迟疑了一会儿,耳听门外无人,才缓缓将自己所谋的事说了一些与他听。
王父脸色越听越白,见王琰还有所隐瞒,怒道:“还有呢?”
“阿父,能说的儿子都说了。”王琰说。
王父冷冷笑了声,“好啊……果真如阿琬说的是个败家子。年少气盛,王谢两家他日都要败在你与谢敏手里!”
王琰低头沉默,他知道父亲终有一天会理解他的。屋内没生火,凉气渐重,他跪在席上许久,加上伤口未痊愈,不禁咳了一声。
王父不禁眉头紧蹙,摆手道:“回去吧。”看着儿子近日已明显消瘦的身形,他心内绞痛。
踌躇思虑了许久,两天后,王父还是踏入了儿子的院子。
揽月阁,门前落了一些海棠果。王父低头拾了一捧,一颗颗海棠果粉嫩动人,像极了娇羞女子的面容。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在她最美的韶华里,在生下他们的小女的那天,就在这个院子永远离去。那时正是春天,海棠开得正娇艳妩媚;可是那天的她,好苍白憔悴。
从此,他再没踏入过这院子半步。
如今已入冬了,枝头的海棠也所剩不多了,他们的小女阿妩明年也该成亲了。
王父沉沉地迈着脚步来到最粗壮的那株海棠下。这颗海棠是在迎娶她来王家之前他亲手栽的,成亲那日他们曾在这树下许诺要一辈子幸福。
他手扶在苍老的树干上,不禁眼泪滑落。若当初不纵容她生下阿妩,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怎么样?能吃了吗?”突然听到儿媳充满期待的声音,王父走进院内,站在光影后一看,原来是儿子与儿媳在屋里生了火煨肉吃,两人披着大衣围在火炉旁,香喷喷的气味传出来,将他肚子里的馋虫都馋了出来。
“嗯,不错。”王琰对谢琬点头一笑,“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酒鬼!”谢琬瞋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王琰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这点伤不算什么。不过,既是你说不能喝那我就不喝了。”他说着趁谢琬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讨厌。”谢琬嫌厌地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地方,将指尖的油腻蹭回他的脸上,咯咯地笑着躲开了。
王琰伸手一捞,谢琬又重新跌入他怀里,“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他逼近她作势又要亲,谢琬伸手挡住了他,道:“你不是说可以吃了吗?”
“再煮会儿。”王琰轻轻一笑,将她紧紧地搂在身边,伸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又将自己的头轻轻地架在她头上,望着旺盛的火苗,映出幸福的笑容。
王父见状打消了上前与他们共享美食的念头,微微一笑,转身回走,路过那棵海棠树,站了好一会儿。
保佑孩子们都幸福吧。
他又回头向院内看了一眼,儿子和儿媳此刻的幸福多像曾经的他们,希望这两个孩子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