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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靖王独自坐在水榭里,偏头望着廊门外院子里孤单傲立的那株魏紫,至今也不解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命人将另一株送给谢琬,虽知道是错,却舍不得悔。

他伸手抚摸了席角的虎形玉镇,眼前浮现出谢琬那日紧张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其实,他那日又何尝不是强自镇定?眼见她的裙角被虎镇的尖牙勾住,他本想帮她,不料心急之下却不知自己的脚反而踩住了她的裙角。直到她尖叫一声,他才情急之下伸手抱住她。那一刻,贴着她的温暖,他真想一辈子也不放手。

当她提及放心不下的阿公时,他才如梦初醒,她已是王琰的妻。

松开手,灵魂也一块儿丢失。想起张神医的话,他既犹豫又欣喜,想起她途径园子时对魏紫情有独钟,一时忘了一切后果,便命人送去了,事后察觉不妥时,已不可追回。

“王爷又是为何事烦心呢?”靖王妃一身艳丽红裳,外罩金丝薄纱,在秋日下耀耀生辉。她丹唇一勾,袅袅娜娜地走进水榭来,挽袖露出一小截藕白的手腕,轻轻拈起茶盏,为靖王添了杯热茶。

靖王扫了她一眼,又望着面前的茶盏。杯面热腾腾的白烟袅娜,直直地向着王妃的方向升去,片刻间却消散全无。王妃冷得手心冒冷汗,鼓着勇气觑了他一眼,低语道:“王爷,阿茵被关在院里大半年,都快闷坏了。不过十日就是我生辰,不若将她放出来如何?”

靖王眼神凛了凛,“莫大的靖王府还不够她活动的?”

他起手将王妃刚添的茶连茶带杯一并丢出了水榭,一阵晶莹透亮的水花激溅而起,一颗水珠飞入靖王妃脖颈,她凉得打了个哆嗦。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刘茵是她与他唯一的女儿,他明知女儿心里喜欢王琰,不帮她也就算了,自王琰成亲之前,更是将女儿禁足在院内。看着女儿伤心流泪,她不忍心,才放她出院,可始终是无法离开靖王府半步的,王琰每次只要在王府一见到她的身影,跑得比风还快。

“王爷,长彦都成亲那么长时间了,阿茵也早就放下了,再关着她又是何必呢?总有一天孩子会憋闷坏了。”靖王妃微微抬头,“再说……若她与长彦在一起,不也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别自作聪明!上次的事本王还没跟你计较。”靖王伸手重重在茶几上一拍,几上杯盏跳起来,又乒乒乓乓地落下。

那天若不是她买通了院里的小僮,将谢琬带到这里来,没有后来的那些美好偶然,他此刻的心怎么会如此心痛为难?

王妃一怔,原来自己的低声下气终是换不来他半点柔情,那又何必?她一改方才的低眉顺眼,轻轻哼了一声,“王爷何必心虚?王少夫人姿容倩丽,我见了都心生欢喜……”

“滚出去!”王妃话音未落,瓷碎之音已传入耳内,她惊悚地望着亭柱下一堆碎瓷片。

“以后若再敢踏入本王院内半步,有如此盏。滚!”

靖王妃面色惨白,他们夫妻关系早已破裂,若不是念在娘家在京城的势力,她知道他不一定会手软的。

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阿妹是当今皇后,想到那日夜里她分明看见靖王进了谢琬的房间,她清冷的笑了笑。刘宇,你也别把我逼急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靖王妃走后,靖王握着前日烫伤还未伤愈今日又再度震伤的手,扬在秋风中,觉得这伤痛仍是不够彻底,不够叫他清醒。他懒懒地倒在席上,仍由神思游荡。叹了一口气,又倏地坐立起来。

现在,不是他可以松懈的时候。

他狠狠地合手捏得骨节作响,正往回书房的路上,来人禀报:“王监军求见。”

靖王眉头一紧,“让他来书房。”

桂苑,靖王的书房内,空气凝结。靖王坐在书案前,无心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一卷书,眼神飘忽至窗口。王琰孤傲地立在窗前,看着院中蕊黄的桂花随秋风洒落,在地上铺了浅黄的一层。

却闻不到一丝香气。

“多谢。”直到他真的闻到一股淡雅的桂香,清醒了许多,缓缓开口。

靖王的心拧了拧,也向窗外望去。白花花的光线闪耀,除了王琰侧身坚定硬朗的轮廓清晰,什么也见不到。

可是,他知道,那窗外有他们同样喜欢的美景。

正如这院子里的桂花终是属于他的,而王府的少夫人,却是王琰的。

他清晰地听见“咝咝”的声响,而王琰却永远不会听到,因为那是他心裂的声音。原来不痛,还是痛得麻木了?忽然觉得好冷,浑身都在颤抖。

“男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成亲那日着着喜服的形象他已记不清晰,而旁人的一句话却是深深地印在心底,自那天起,就一直在耳畔回响,像警钟,常常害他午夜失眠,所以,他一直逃避……

“王妃的生辰要到了。”靖王不着边际地说出了这句话,但他俩心里都明白,所以,王琰缓缓回过身,只露出一丝笑。

王公贵族时常设宴,自他与阿琬成亲以来,靖王取消了一切欢宴。王琰知道他是不敢见到她,更不想见到他们在一起。

他是他唯一敬佩过的人,他愿意相信,那株魏紫只是个冲动的误会。

“我代妻兄谢敏谢过靖王,那株魏紫已送往谢府了。”王琰又背过身去,他不愿见到靖王任何的表情。

阿琬是他的妻子。

许久之后,靖王轻轻一笑,他本就欠了谢敏一株魏紫,本是许诺了等事成之后给他的,不料竟是以这种方式给了他。

“自己多加小心。”靖王想着想着,又刻意转换了话题。

蜀靖王之妃、丞相之女、皇后之姊,四十寿辰,全国各地来祝贺的人不少,不过是各探虚实,其时蜀都鱼龙混杂,不定有人会否兴风作浪,各处都得强加防范。

王琰淡淡勾唇,沉思了片刻,问道:“那件事呢?”

靖王眉尖一挑,心知他说的是上次铁营之事,表面上他是在郭王两家选择,实际上他一直都在王谢两家犹豫。

“照计划行事,必须加快进度。”靖王吸了一口气,冷静地看着他。

王琰不以为然地眨了下眼睛,道:“我以为你改变心意了。”

“我不又改回去了?”靖王半眯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内的情绪。不可思议,那样的大事自己竟中途犹豫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王琰见他突然阴下去的神色,不用想,那天若不是阿琬去了炼刀营,将行的绝不是目前的计划。他不悦地瞟了靖王一眼。不过也好,按目前计划行事,他就可以一直陪在阿琬身边。

靖王听出他语气中的怪怨,往肚子里吞了一口闷气,“听说令妹身子尚未康复,皇兄赏赐本王两枚高丽国进贡的人参,你带回去吧。”

“不用了。”王琰毫不犹豫回绝了。

靖王心里一阵尴尬,这一刻,他真的没想到谢琬,因为他输了真气给她,知道她一定会没事。

王琰心里也有一些矛盾,可话已出口,不可挽回。

两人局促地僵持着,空气较先前更为冷滞。

“你不要,我要。”一阵风自门口吹来,一身玄衣的阿莫已经闪身来到王琰面前,“你不担心嫂夫人,我还担心阿妩呢!难得他出卖身体换来的御赐人参舍得送人,不要岂不可惜?”他不顾靖王阴郁的脸色,还冲他嬉皮笑脸地眨了眨眼。

靖王与王琰同时阴了他一眼,靖王颤颤地指着他,半天才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本王的声誉都被你毁了。”

“靖王的楚舞比陈兄不知好了多少倍,只曾听闻,不曾目睹,实为遗憾。不若王妃生辰宴上来一段,迷惑众生?”阿莫艰难的挂着笑。其实他不过是在门外听得两人场面尴尬,乐活乐活气氛嘛,往日比这更离谱的玩笑也不是没说过,这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就一定要这样较真吗?

“迷惑众生……这主意倒是不错。”王琰斜斜地拉了拉嘴角,心生一计。阿莫看出了他眼里的阴谋,向靖王望了一眼,他竟然也这样看着他?

这两个男人刚刚还水火难容,这会儿竟合伙来算计他?

“你这一身的柔媚功夫不用在正道上,当真是浪费了。”靖王以拇指和食指支着下巴,“你以舞伎身份混入城中最大的舞馆,去那里探听些可靠消息回来。”

阿莫暴跳了起来,“那是女人该做的事,再说依依姑娘……”

“你这面皮比女人还精致,不去可惜了。”王琰伸手掐住阿莫的下巴,不待听完他的鬼主意,慌忙止住了他,咬牙一字一句。

不知其中瓜葛的阿莫瞪着王琰认真的脸色,虽是诧异,却也知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心里一阵悔恨,他刚才怎么想要帮这两个不讲义气的男人的?

“我为大翰国百姓献身,也值了。”他无奈地仰头望着窗口的一方天,叹了一口气,突然转过身来谑笑问王琰,“我竟比嫂夫人还精致?”

王琰冷冷扫了他一眼,站了起来。靖王知他要走,随手将这几个月亲领的军中兵符给他。王琰接过兵符,在阿莫肩头重重一击。阿莫这边还在尖叫抱怨,他已经到了门口:

“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你是凡人,她是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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