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王琰本是想先去知会父亲自己要离开蜀都的消息,不料刚跨进苑门只见父亲与阿琬正在全神贯注下棋,而阿妩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观棋。
“阿父,您走错了。”王妩惊喜的发现父亲走错了一步棋,往嘴里塞了余下的半截枣酥,兴高采烈的开始指手画脚。王父凝神在棋盘上,头也没抬,轻轻用胳膊肘将王妩的手挡了出去。谢琬觑了她一眼,低低抿笑,小姑不知观棋不语的么?她又低头细心思棋,阿公的棋艺比阿父好多了,不可大意。
王琰诧异阿琬如何会在这里?不过看着他们三人乐乐醄醄的样子,他心里也一片欢乐,怕打扰了他们的兴致,干脆倚在门口微笑远观。
“诶,阿兄你回来啦!”王妩被父亲打击,东张西望竟惊喜地发现阿兄抱胸斜靠在门口独自傻笑。她奔过去将他拉进来,低声得意洋洋地说:“我把阿嫂拉来的,哄得阿父喜笑颜开。怎么样?比你本事吧?”
王琰单眼微斜眯,伸手将她嘴角的一点枣末擦净,赞许的对她笑了笑,抬眼向谢琬和父亲望去。谢琬眼角低低地望了他一眼,听见王妩的话,脸上染了两朵粉嫩的云霞,低头假装思棋。
王父觑见儿媳分心,心里偷偷笑了一声。儿媳不主动,看来还是要自己推一把。他抬头看向王琰,“回来啦。”
“阿父。”王琰眼笑眉飞,向父亲行了礼,在蒲席这边凑着谢琬坐下。
“你回来了。”谢琬低低地望了他一眼,身子往外挪了挪,王琰伸手揽在她后腰间阻止了她,她受力往他身边靠了些,脸上的粉嫩变成一片红霞。
王妩一时兴奋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骄傲地从玉盘里拈了一小块儿的枣酥递给王琰,“阿兄,快尝尝,这可是阿嫂亲自动手的。”她调皮地向王琰眨了眨眼,“阿嫂的手艺真的不错,比阿荷做的好吃多了。”
她这话中有话,王琰可以猜想她今日是如何与阿荷同心齐力劝动阿琬的,以她的性子只怕还亲自守在阿琬身边监工来着。即便如此,王琰仍旧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阿琬肯亲自动手,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他含了一小块枣酥在口。甜而不腻,清而不淡,香而不浓,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味道?融在嘴里,钻入心里,绽出花来,沁出蜜来。他喜不自禁的将谢琬往身边紧紧搂了搂,谢琬手里的一颗棋子慌神落错。
王妩先看到棋盘里不可思议的错棋,然后顺着落棋者的方向望去,才发现谢琬腰后的那只手,忍在心里呵呵地偷笑,眼角一飞,沿着席边使性子往两人身前一挤,故作失望的叫道:“诶呀,阿嫂,刚才夸你,这么简单的棋都走错了,我来,我来。”她一脸不屑,将盛棋子的玉钵抱在身前,专心致志的思起棋来。
王父抬眼望了望对面煞有其事的女儿,以及其身后一脸窘迫羞红的儿媳和心花怒放的儿子,这个家终于圆满了,要是再添一群孙儿孙女就更圆满了。他呵呵地笑着,轻快落子,“还是跟闺女下棋省心,不用劳思费神。”
“阿父?我棋艺哪点比阿嫂差了?”王妩假装生气,偷偷对王琰挤了挤眼,阿兄难道看不出她是在自我牺牲为他创造机会么?
王琰当然知道阿妩的棋艺如何,而且她知道最恨的就是下棋,闷死了。他抓着谢琬的手,对王妩说:“阿莫都会输给你,你的棋艺自是没话说。我们先走了,免得你三心二意,输给了阿父怪我们分了你的心。”
谢琬自然听出了他们这一唱一和的盘算,只是手被王琰拉着,她只好顺势跟着他走了。她微微福了福身,“阿公,小姑,我们先走了。”
“呜……我刚想好的棋啊……快去,快去吧。”王妩对着期棋盘伤心的感叹了一番,向后不耐的摆了摆手。
谢琬抿唇忍笑,刚刚明明是阿公落的棋好不好?小姑的演技真是差到家了。
“咳。”王父压低喉咙咳嗽了一声,低低地瞪了阿妩一眼,抬头对儿子儿媳慈爱一笑,“你们有事先回去吧,阿妩脸皮薄,输不起。”他顺手轻轻的捏了捏阿妩的脸颊,害得阿妩哑巴吃黄连,只能干瞪着。
“呵呵。”谢琬低低地笑了两声,腰间被王琰的手一紧,她马上娇羞的噤了声。王琰看着她的反应,满意的偷偷抿笑,回身对王妩眨了眨眼睛,才拥着谢琬来到揽月阁。
“你……喜欢海棠?”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谢琬拘束得手心溢出了汗,第一次来他的院子,入院便是一园的海棠。她绕着最粗壮的那棵海棠,既是惊讶,也是寻话打破沉默。
王琰抚摸着粗壮的树干,眼神温柔而忧伤,沉思了好久,才微微笑了笑,轻声说:“这是阿父和阿母成亲时栽的,阿母最喜的就是海棠花。”
“哦。”谢琬手捧了一串青翠诱人的海棠果,本想摘来的,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松了手,局促的背转身去,“对不起。”王琰年幼丧母,多年居住在母亲曾亲手料理过的海棠园后,自己这样问怕是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吧?
王琰伸手将她拉入怀里,“没事。”
即便他微笑的宽慰她,她还是听出他声音里难掩的悲伤,还有,他此刻微微颤抖的肩头也让她心头一软,不自觉的将手缠在他的腰间,希望能给他些温暖。
“真的没事。”王琰由衷的笑了笑,“阿母看见我们幸福,她也会幸福的。”
“嗯。”谢琬伏在他胸前柔柔地应了一声。她不是说过要与他尝试幸福的可能吗?
“阿琬。”王琰激动地将她往身前更紧了紧。她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真的愿意跟他幸福的生活下去了?他微微低头见到她温柔的侧脸,这么小鸟依人的她让他心里柔软而幸福。
“嗯?”谢琬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等了半天也没见他的下文,睁大眼睛抬头迷茫地望向他。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眼睛,她羞涩地低头闪躲,王琰却比她更快地托住她的脑后低头深深地吻住她,往院内走去。
“公子,出事了!”王忠急急忙忙地跑进揽月阁,身侧的佩剑铛铛地跃动,“公子,出事了。公……”他本是要跑进书房报信,脚下踩了东西一滑。他蹙眉正想伸脚一踢,阳光照射下,刚才脚下的障碍闪出一道晶亮的绿光。他好奇地捡起来,那是一根碧玉簪子,细看又发现簪头的一片玉叶下刻着一个清秀的“琬”字。
少夫人的?王忠惊讶之余,眼角扫到通往公子卧室去的廊子上一道丝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丝带。顺着廊子望去,又见卧室门前散乱的一双荷色绣花丝履和一双青色丝履。王忠脸上涨红,公子和少夫人在……
“公……”他张了张嘴,一时进退两难,少夫人的簪子拿在手上灼人,他的手颤了颤,又不敢乱丢,左顾右盼,搁在院中一方显眼的大理石上,呆愣愣地等在前院的海棠园里。
听见屋外由远而近的叫声,谢琬的心一惊,睁大眼睛,忙不迭地将已散乱的衣裳拢起来,羞涩地蜷成一团,避开王琰的视线。
王琰听到屋外的声音虽有些燥烦,却也不想为难她。知道王忠没有紧急事情绝不会这样冲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等我一会儿,我先出去看看究竟何事。”
“嗯。”谢琬伏在他胸前娇羞地应了一声,手指动了动,在他身前轻轻地划了一圈,又紧张地收回来。他阳刚的气息很好闻,莫名地让人心安,想永远依赖。
王琰不多时便回来了,眼里的忧愁在进屋前便换成了溺人的温柔,他手里还拿着谢琬的簪子和丝带。看着她依旧娇羞的模样,他心潮澎湃,却又不想如此仓促,只得按捺着心里的渴望,强制镇定地面对她。
“东宾楼出了些事,我要马上过去处理一下。还有……”他真不舍明日清早就要离开她,可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咬了咬牙,牵强地笑了笑,“我明日要去一趟洛阳,你可有什么话要捎带给仲兄的?”
“你明日去洛阳?”谢琬若有所失地惊叫了起来。
王琰莞尔一笑,紧紧搂着她,“舍不得?”他很满意她的反应,若她的心里一点也没有他,她会这样失落吗?
谢琬欲言又止。是舍不得吗?她不过才下定决心与他真正做夫妻,如何会舍不得?可是一想到他要离开好几个月,她确实心内慌慌。静静地在他身前伏了一会儿,想起东宾楼他还有事要忙,她坐直身子,说:“你要带些什么,我帮你整理行李吧。”
王琰心里一喜,他的行李向来就是阿妩替他收拾的,他没想到阿琬会主动帮他收拾,激动地揉着她的手心,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眸,“好。”
谢琬偏了偏头,“我以前都帮仲兄收拾行李的,习惯了。”
这个倔强而骄傲的女人。王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轻轻笑了笑,浑不在意,在她唇上亲了亲,说:“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