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从他旁边的银盘子里叉了一块熏鲑鱼,嚼了一阵,又抿了一口酒,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应该没有人不厌恶他那副尊容和野蛮霸道的德性。不难看出来,他与我所想象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他非常精明而又能干,残忍冷酷、血气方刚再加上放肆大胆。我对他能想方设法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表示丝毫的怀疑。只是有一点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他还有这种不良嗜好呢。显然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是与他的身份不相匹配的。究竟他这样做是想证明什么呢?也可能是企图证明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吧?在牌桌上他太过于紧张了,对他来说这好像并非一种游戏而仿佛想让自己的能力得到证实。你没注意到他咬指甲时的样子,把肉都咬白了,并且他还止不住地出汗。他肆无忌惮地开着些刻薄的玩笑把大家弄得都很紧张,因为他的玩笑里暗藏杀机。他犹如弄死一只苍蝇一样地把巴西尔顿打发走。我再也不忍看下去。他那方法实在令人忍无可忍。即便对他的对家他也没有什么客气,仿佛别人都是该清除的垃圾一样。假如并非亲眼看见,我真是难以置信。他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啊!虽然他和我没有什么过节,但我今晚还是想给他点厉害看看,”他朝局长笑了笑,“假如能成功的话。”
“你的意思我明白。”局长点点头,“对他你不必讲什么客气。可以先不论他的出身和他现在的地位如何,毕竟他是从利物浦那种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地方来的,身上难免要带着一股地痞流氓气。我们这样看并非是势利眼。我倒确实想让‘长剑俱乐部’和利物浦的人都看清楚,他仅仅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东西。既然他能在桥牌桌上作弊,就难保不会在其他场合一样行骗。我猜想,他肯定是从欺诈中捞得了很多便宜,以致成了现在的暴发户。”
正聊着天,又上来了下一道菜。局长微微停顿了一下,酒也被送来了,香槟被放置在放了冰的银盘里,局长要的半瓶葡萄酒装在小小的沃特福瓶里。
侍者等候着他们说了几句赞扬的话才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封信。
“邦德先生是哪一位?”
邦德接过信打开来看,有一个很小的纸包在信里面,邦德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下面把它打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邦德把这种粉末放在桌上,用一把银制水果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撮起一点粉末,伸手拿起香槟酒杯把粉末抖进酒里去。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局长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邦德脸上呈现出一副极其泰然自若的表情。需要在今天晚上工作的是他自己,而并非局长。邦德心里对于这一点很清楚。他做事之前总是考虑再三,尽自己最大努力把每一步都想得很到位。在进展过程中如果事情出现什么意外的话,那肯定不是由于他失算,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这是专治花粉热与重伤风的特效药,名叫安非他明,这是我在进餐前专门打电话给我的秘书,要她特意到总部的诊所弄来的。这东西对我今晚工作时保持头脑清醒非常有利,而且能够使人的信心增强。”说着,他又用叉子在杯子中搅拌了一下,以便让药粉在酒里溶化。然后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药味太浓了,但是香槟的确不错。”
局长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的名堂也确实是不少。好啦,再多吃点菜吧,炸肉排的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吧?”
“棒极了,我用叉来解决。世界上最好的烹饪就是英国最好的烹饪,特别是在当今这个时候。能顺便问一下吗,今晚我们下什么赌注?大小我不在乎,也不过是以赢他为目的,让她的好运结束在牌桌上。我希望能让这家伙今晚多输些。”
“德拉克斯愿意把它叫做‘一比一’的注,”局长边吃边说,“假如你不知内情的话,还会认为这不过是个小赌注。但事实上它只的是一百美元一张的钞票或一百英镑一盘的赌注。”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
“不过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二比二甚至三比三的赌注。他在‘长剑俱乐部’总的算起来,平均一盘是十分,那么一比一的赌注就是二百。这儿所有的赌客都喜欢把赌注下得大一点。他们中包括形形色色的人。英国一流的好手也在其中,但有些也实在令人头痛。你必须装出一副对输赢毫不在乎的样子。比如说,现在坐在我们背后的那位比勒将军,”局长朝那位将军所坐的方向侧目看了一下,“简直没长大脑。每逢周末就得把好几百镑输掉,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简直就是没有良心,从来不赡养任何人,大把大把的钱都用来胡花。”
送髓骨的侍者打断了局长的话。这根用洁净的餐巾包着的髓骨竖立在银制餐盘上,一把银制的髓骨掏子在旁边放着。
吃完芦笋后,邦德也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他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冰镇香槟倒进杯子里,大口喝了起来。此刻的他,感到十分惬意。香槟和药粉的效力大大超过了那些美味的佳肴。他颇感兴趣地开始观察整个餐厅。
餐厅里亮如白昼,大约有五十多位进餐者。他们大多都是身穿晚礼服,显得极其悠然自得。美味的饭菜和醇香的美酒使得他们胃口大开,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赌局上的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牌桌上能够大满贯。他们之中自然也有奸邪之徒。有的人秉性卑鄙下流,有的贪婪成性,有的专门在家里虐待妻子,有的生性胆小懦弱……但他们却装模作样地在这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装出一副绅士派头。
在大厅角落的冰冻台上,有龙虾,馅饼,肉块等食品在那里堆放着。一幅幅大型油画在墙上挂着。还有沿两边侧墙的那一幅幅镶了金边的版画。珍贵的作品中的每一形象都表现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淫邪和魔幻色彩。一些由垂枝和花瓶组成的石膏浮雕装饰着大厅顶部的四边,精巧的都铎王朝时代的玫瑰图案镌刻在这些垂枝和花瓶浮雕中间的条形壁柱上。
炽烈的光彩从大厅中的枝形水晶吊灯放射出来,映衬着大厅里洁白的丝绸桌布和乔治四世时代发着铮亮光辉的银具。在所有餐桌上都放置着一个烛台,有三支蜡烛在烛台上面燃烧着。一轮微红的光圈形成于金色的烛光顶部,令所有进餐者的脸颊上都显示着温馨。他们那透漏着一股股寒气逼人的敌意的眼睛和畸形的嘴唇都显示着他们的冷酷与残忍。所有这些都在这温馨融洽的气氛下暂时化解了。
邦德非常喜欢这种让他感到温情脉脉的典雅的气氛。他细细地品味着杯里的香槟酒。
此时,已经有几组人散去了,他们一边朝门走去,一边仍然还在互相挑战,下赌注,彼此督促着坐下来开始聚赌。带着梅耶的雨果·德拉克斯先生走到局长和邦德所在的桌旁,满是胡须的那张面孔透出马上参战的兴奋。
“先生们,是否已经准备好用来上供的贡品了?”他张开嘴奸邪地一笑,用手指着自己的咽喉,“告辞了,我们要先去把刀磨锋利一些。你们可得做好精神准备。”
“马上就来。”局长比较恼怒地答道,“你赶紧去准备好牌吧。”
德拉克斯笑了,“我们可没有必要做任何手脚。那好,迅速点。”说完之后,转身冲着门外的方向走去。带着些犹豫神色的梅耶朝邦德和局长笑了笑,随后跟着出了门。
局长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们出去,之后对邦德说,“我们需要弄点咖啡和白兰地。你作出决定没有?”他问邦德。
“我需要让他先吃饱了然后再动手宰他。总之我和他之间必定有一番生死搏杀。你可别为我担忧。”邦德对局长说道,“开始我们得踏踏实实地打上一阵子,伺机而动。我们得在他发牌时加倍当心。当然,他没有办法换牌,也不可能发给我们那么多好牌。但是他一定有几手出色的花招的。你不会反对我坐在他的左手边吧?”
“当然不会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邦德寻思片刻,“另外还有一件事,先生。请您多多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时机到了的话,我会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来,那就意味着,你需要打一手九点以下的牌。让我来叫那一手牌你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