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发现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寒霜,但是他故意对此不加以理会。他要畅快淋漓地表达出自己对德拉克斯所做出的成就的羡慕。“总而言之,先生,”他仍旧稳重地说道,“看来诸多年来,正是一个刚刚过了四十的人使得我们这个国家免遭战祸。对于他来说,我和大多数人有着同样的感受。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依然无人能解开他的身份之谜。这对大众来说的确深为遗憾,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即使他终日寻欢作乐,但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孤孤单单。”
局长漠然地笑了笑,“你所说的这一切就仿佛是从《星期日快报》上照搬下来的。他无疑是位非凡的人物,但是,他都有些什么非凡的业绩,或许你比我知道得更多,不如都说给我听听。
“好的,先生。但是报上的事实的确不容易站住脚。”他再一次凝望着窗外,聚精会神,整理好自己的思路,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局长。“1944年冬天,德国人从阿尔丹尼突围时,把大批游击小分队以及破坏小组留了下来,并为他们起了个恐怖的名字——狼人,令他们恣意进行各种各样的破坏活动。这些狼人比较擅长蒙蔽对方,伪装自己,掌握着各种敌后藏身的技巧,甚至在我们的部队和盟军攻克阿尔丹尼、横渡莱茵河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中的某些人仍然没有停止活动。有的潜藏各地,有的加入联军服役,担任野战医院里的救护工作或者充当司机。这些人在背地里干了很多坏事,例如暗杀受伤的官兵并消尸灭迹等等。
“在他们的战迹中,有一件显赫的奇功,就是将盟军的一个后方联络指挥部炸毁。‘增援部队协调部’是这类指挥部的正式名称,它是混合单位,组成成员来自盟军各国:来自美国的信号兵,来自英国的救护车驾驶员等等,一起组成这个流动单位。本来‘狼人’们是打算炸掉食堂,然而战地医院也在爆炸时跟着一起遭了殃。一百余人在这次灾祸中死伤,对死伤者的身份的辨识成了一件非常艰难的工作。德拉克斯就在这些人中,他被炸飞了半边脸。有一年之久的时间里他完全丧失了记忆。到最后人们仍然弄不清楚他到底是谁,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身份无法验证的死伤者一共有二十五个,美国人和我们都无法辨识。
他们有的是肢体不全,有的是不具备任何使人信服的证明材料。一年以后,当一个名叫雨果·德拉克斯的无亲无戚的人,被人们在盟军的情报机关的旧档案中查到——一位战前在利物浦码头工作过的孤儿——时,他的脸上表现出某种关切之情。另外,名单上的照片以及身体特征也多多少少地与他受伤前的情形相一致。从那时开始,他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一些简单事情,病情慢慢好转。医生们特别为他自豪。到了后来,战时委员会找到了一位曾经和这个‘雨果·德拉克斯’在同一个突击队里服过役的人,他在医院看过后,证明了那个病人就是德拉克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后来报界的大力宣传也没有因此而引出另一个德拉克斯来。因此,1945年底,他最终以这个名字复员,得到了一笔复员费,并且可以终身享受残废军人的津贴。”
“但是他仍旧说不知道自己是谁,”局长把他的话打断,“他是‘长剑’俱乐部的会员,我常常和他一起玩牌,吃完饭后同他一起聊天。他谈到有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怀旧感’。所以经常去利物浦,努力地想回忆起他的过去。”
邦德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这个迹象表明他对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差不多在战后有三年的时间,他似乎销声匿迹了。后来,关于他的传闻被英国商界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搜集到。最先听说他的是金属市场。他似乎是找到了一种被称为‘铌’的矿砂,这种矿砂非常稀有、昂贵,很多人都希望把它占为己有。它具有高得出奇的熔点,假如没有它就不会生产出喷气式飞机的引擎。在世界上这种矿砂特别稀有,每年开采出的总量仅仅只有几千吨,而且大多都是尼日利亚锡矿的伴生矿。一定是德拉克斯很早就已经估计到不久将会出现的喷气式飞机时代,因而他走在了大众的前面。
不知道他是如何搞到一万英镑的,他在1946年购买了三吨铌矿砂,每吨大概值三千镑。他把这批货转卖给了一家急需这种原料的美国飞机公司,净赚了五千英镑。从那以后他主要就做这种矿砂的买卖。六个月,九个月,一年。三年后他已垄断了铌权。但凡用铌的人都得去向他求购。从那以后,在其他方面他也投资,如虫胶、波罗麻、黑胡椒,只要是能赚钱的行当他都会去干。不用说,他是一个幸运的人,是越来越兴旺发达的商品潮流中的幸运儿。当然,他也有极为窘困的时候,但是,他总是有灵活的办法度过难关。不管什么时候,一旦他赚了钱,他就会立马开始再生产。
比方说,他首先在南非购得废弃的矿山。由于这些矿山含有的铀矿石正在被重新开采。无须怀疑这又是一个发财的途径。”
局长叼着烟斗,看着邦德,静静地倾听着邦德所说的这一切。
“毋庸置疑,”邦德沉醉在自己的述说中,“所有这些都令伦敦商界大感迷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德拉克斯的鼎鼎大名不断地传到商人们的耳朵里。不论他们想要什么,在德拉克斯那里总能买到,同时价格也总是远远高出他们所预料到的。有传闻说,他的生意都是在丹吉尔成交的。那个地方是自由港,免税,并且也没有通货限制。他的财产到了1950年已无数可计,于是他又返回、英格兰,开始挥霍自己的财产。他挥金如土。他住着最华丽的住宅;开着最精良的汽车;拥有最漂亮的女人;大歌剧院的包厢;获奖的马群以及花木;两艘游艇,他还对‘行走者杯’球队加以赞助;捐赠十万英镑给水灾基金;在阿尔伯特大厅为护士们举办大型舞会等等。每一个星期他都引人注目地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虽然这样但他却越来越富有,人们也希望他越来越富有。这说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然而却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生活之中。因而人们很受鼓舞。在短短的五年之内一个利物浦的伤兵就能干出这样的事业,那么他们或他们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会成功呢。
“之后,他超出常人所能料想地给女王写了那封大胆的信:‘尊敬的陛下,请原谅我冒昧地……’于是第二天的《星期日快报》上的头版标题是这样写的:《冒昧的德拉克斯》,这篇新闻报道了他是怎么打算把他在铌矿砂上的所有股份捐赠给大英帝国,打造一枚射程甚至可以遍及欧洲所有首都的核导弹,作为对那些想要轰炸伦敦的人的直接答复。他想要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千万英镑;并且他已经做好了导弹的设计图,正在找寻能够制造这种导弹的人。
“后来这事拖延了几个月,人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议院方面出了点问题。一些议员甚至建议女皇通过投票表决的方式决定赞同与否。后来首相宣布专家们已经认可了导弹的设计,出于对不列颠人民利益的考虑,女王赞同接受这份礼物,同时以爵士荣誉作为对赠献者的回赠。”
邦德停顿下来,几乎已经完全神往于这个非凡人物所经历的事迹之中。
“是的,”局长说道,“我仍然记得报道那事的标题就叫《我们时代的和平》,说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导弹工程就要结束了,名字是‘探月’号吧。”他再一次陷入沉思当中,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
他收回视线,越过桌面,盯着邦德。
“就这些了,”他慢慢地说,“我并非比你知道得更多,一个传奇的故事,一位神秘的人物。”他打住话头儿思考了一下,“仅有一件事……”局长用烟斗尾部轻轻敲打着牙齿。
“是什么事情,先生?”邦德询问道。
局长好像在犹豫是否应该说出来,他和蔼可亲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邦德。很长时间之后,才说:“雨果·德拉克斯爵士在牌桌上不严守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