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八点半,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达第二道警卫线。在各自出示了通行证后,两人便默不作声地穿过树林,很快就踏上了通往那房子的混凝土路面。他们两人都觉得自己精神倍增。
在格朗维尔冲完热水澡之后,他们两人又休息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感到精神大增。加上两人又都喝了杯加苏打的白兰地,之后还点了一些美味的煎箬鳎鱼以及威尔士嫩肉丁,还要了两杯咖啡,两人都感到既兴奋又激动。当他们两人信心百倍地朝着那幢房子走近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非常疲倦,并能清晰地感到在外衣的摩擦下身上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
他们两人表情平静地朝前门走去,又在灯火明亮的走廊上稍微站了一会儿。听见从餐室里传来一阵低沉而又非常激动的说话声,那声音稍稍停了一会儿之后,接着便又是一阵大笑,而那阵笑声中听起来最刺耳就是德拉克斯与众不同的狂笑。
邦德镇定地向着餐厅走去,他的两边嘴角上露出了极为难看的冷笑。然而当他为加娜·布兰德把门推开时,早已将那种冷笑转变成了满脸灿烂的笑容。
在餐桌的上位坐着德拉克斯,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梅红色的吸烟服,他的餐叉上挑着满满一叉的食物正要送进嘴里。略一抬眼就看见邦德他们两人走了进来,突然他停住了手里的餐叉,只听见那上面插着的食物“啪哒”一声掉在桌边。
克雷布斯正端着玻璃杯专注地喝着他的红酒。他的嘴忽然凝住了,他嘴里的那一股酒正沿着他的下巴不断滴在他那褐色的真丝领带以及黄衬衣上。
沃尔特博士坐着的姿势是背向着门的。当他看到自己身边的伙伴们瞠目结舌的样子,就业转过头来望向门口。邦德发现他比那两人的反应都要慢很多。
“哦,是那两个英国佬。”沃尔特淡淡地用德语说。
德拉克斯随即站起身来,“啊,我亲爱的伙计,”他接着叫道,“我说伙计,亲爱的,我们真是太为你们着急了,我还正打算派人到处去找找你们呢。有位哨兵在几分钟前来向我报告,说是今天突然发生了一起悬崖裂崩事件。”他很迅速地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用一只手拿着餐巾,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餐叉。
他的那张脸上泛起一种少见的酱红色,随后很快又变成了他平常惯有的血红色。“你为什么不尽早通知我,”
他的话里带着几丝怨怒的口气朝那姑娘说道。“真是实在太不像回事了。”
“这全都怪我,”邦德连忙解释道,他说着,走进房间,以便能将这三个人的表情看得清楚一些。
“这段路真是要比我所能够想象的长很多。由于我担心涨潮后没办法回来,因此我们就径直坐车去了圣·玛格里特,又在那里吃了点晚餐,之后坐了出租车回来。本来加娜·布兰德小姐是想要给你挂个电话跟你打个招呼的,但我认为我们是能够在八点之前赶回来的,因此才阻止了她。请你们先吃完饭再说这些事情吧。然后我再同你们一起喝点咖啡,再稍稍吃点儿点心。至于加娜·布兰德小姐,她累了整整一天,我猜测她一定很疲倦,想要去休息了。”邦德慢慢走到那张餐桌旁,把克雷布斯身旁的那把椅子故意拉出来。他发现克雷布斯那双苍白的眼睛现出了恐怖的神色,但转而又深深埋着头死盯着自己的餐盘。当邦德起身站在他后面时,他发现有一块小小的石屑粘在克雷布斯的头顶。
“那好,加娜·布兰德小姐,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就去睡觉吧,明天我再和你详谈,”德拉克斯用试探的口吻对她说。加娜·布兰德非常顺从地从餐室离去。德拉克斯又继续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很沉重地坐了下去。
“海边的那些岩石实在是太漂亮了,”邦德表情丰富地说,“假如你走到那些岩石旁边,头顶上恰好有很多石块向你压打来,这情景实在是令人想起来就觉得可怕。这令我联想起了俄国的轮盘赌。当悬崖坍塌人被压死时的难看表情的确很少有人看到啊。那肯定是非常恐怖的。”他停了停又说,“能问一下吗,你刚刚提到什么悬崖裂崩来着?”
此时,邦德听到有微微的呻吟声在他的左侧响起,然后又听到摔碎的杯盘声,克雷布斯的脑袋趴伏在餐桌上。邦德感到好奇,但仍然不无礼貌地望着他。
“沃尔特,”德拉克斯对着博士严肃地喊道,“克雷布斯又犯老病了,难道你就没看见吗?赶紧把他扶到床上睡觉去。看来这家伙喝得太多了,赶紧!”
沃尔特面带愁容,脸上稍稍带着点不满,他跨着大步走过来,努力从那些碎片上把克雷布斯拉起来。他一把抓起克雷布斯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衣的外衣领,从椅子上将他提起来。“你这个可恶的家伙,赶紧走!”沃尔特一边叨咕着,一边拉着克雷布斯走出了餐厅。
“想必他今天应该也很累。”邦德边说边盯着德拉克斯看。
身材魁梧高大的德拉克斯这时已经是满脸汗水。他随手拿起一块餐巾,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别胡说!他只不过是喝得太多了。”
望着克雷布斯以及沃尔特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餐厅,一旁的男仆仍然站得笔直,面对这一切泰然自若。此时他端了咖啡进来。邦德倒了一杯鲜浓的咖啡,一边品味着,一边琢磨:是否德拉克斯也知道所有这些阴谋呢?刚刚当他瞧见邦德和加娜·布兰德两人进门时的表情的确说不清到底该算是惊讶,还是算恼怒,因为像他这样一个深谙事故、诡计多端的老男人已经定下的计划居然被自己的女秘书所搅乱。倘若所有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是他的话,那不得不说他确实掩饰得很严密,拿自己下午要亲自对加油情况进行监视来当作借口从而使自己摆脱了嫌疑。邦德打算再进一步做些试探。
“加油的情况怎么样?”他问道,眼睛仔细地注视着对方。
德拉克斯将一根雪茄慢慢点燃,隔着缭绕的烟雾和燃烧着的火柴向邦德瞟了一眼。
“极其顺利。”他缓缓地吸着雪茄说,“全部工作都已经准备就绪。基地在明天凌晨清理完工之后,就能够关闭了。哦,对了,”他继续补充道,“明天下午我要带加娜·布兰德小姐一起坐车去伦敦,除了要带上克雷布斯之外,我还需要带位秘书。你是怎么打算的?”
“那就一起动身吧,我也要去伦敦,我要将最后一份汇报呈交到部里。”
“是吗?”德拉克斯表现出丝毫不在意的表情,“你那份报告是关于什么方面的?我认为你应该对这里为你所做的一切安排感到满意,”
“是的,很满意。”邦德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么就这样吧,假如你不在意的话,”德拉克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还要去书房里看些文件,晚安吧。”
“晚安,”邦德象征地回应了他一声,然后把咖啡喝光,接着穿过大厅,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很明显,又有人搜查过自己的房间。他耸了耸肩。事实上他仅仅只有一只皮包而已,但皮包里面却并没有任何秘密,仅装着几件他工作中需要用的东西罢了。
在他临走时,他把他那带肩式皮套的布莱特手枪藏在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在那副装有泰伦夜视望远镜的空皮匣里,他打开皮匣,发现自己那支枪安然无恙地藏在里面。他把手枪取出来,认真检查一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把它塞在枕头下。
他快速地冲了个热水澡,又在伤口上稍稍涂了些磺酒后才关灯上床。此时他觉得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同时感到疲惫不已。
加娜·布兰德的倩影又在他的眼前浮现。在他们两人回来的路上他曾告诉她吃片安眠药。再把房门紧锁,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所有的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对于明天下午她与德拉克斯的伦敦之行,他却隐隐感到有些担心,然而仅仅还只是担心,并不能算是绝望。很多问题很快就将得到答案,很多秘密也很快就将被揭晓。然而,看来最起码的东西是不知可否,秘而不宣的了。那位百万富翁,自视清高的德拉克斯出巨资建造了这一举世瞩目的伟大武器,举国上下都巴望着能够听到它发射成功的喜讯。这枚导弹再过36 小时就将要点火发射了。它的安全和管理措施都没有任何可挑剔的。但是,为何某人,也或许是几个人,要将他和那位姑娘干掉呢?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无论是他的工作性质,还是加娜的本意,与这次试验发射都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冲突与抵触,因此,那些人应该不具有怀疑他们是导弹破坏者的理由。显而易见他们两人已置身于极度的危险中。总之,在这36 小时内,无论是由于嫉妒还是怀疑,他们两人随时都将会有生命危险。
睡意朦胧中,邦德仍然在反复琢磨,他明天在伦敦必须设法见到加娜·布兰德,之后或者自己亲自陪她回来,或者就说服她一直留在伦敦,直到“探月”号顺利发射完毕。
但就在他即将入睡之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个让自己感到蹊跷的场景:楼下那餐桌上仅仅只放着三个人的餐具。